“阿释密达?”阿塔兰忒忍不住转过头去看白礼,又看了看紧闭着双眸的小沙弥,又看了看白礼,最终还是没忍住自己的疑问:“那不是女孩子才用的名字么?”在印度似乎确实是女孩子多用释密达为名。

看那孩子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白礼长老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把这个孩子给拐过来的?

“……”名为阿释密达的光头小沙弥面无表情双手合十淡定的往塔里面走去,似乎对于阿塔兰忒的话完全不在意,后者看着他那似乎风一吹就要到的摇摇晃晃的小身板真是替他捏了一把汗。

是夜,阿塔兰忒被一阵冷风吹了个寒颤弄醒,裹了裹身上的毛毯她打了个哈欠,走到塔外却看见白天那个小沙弥,叫什么来着?那张脏兮兮的,面黄肌瘦的小脸满是苦修留下的印记,僧袍上点点斑斑的皆是黑色脏污——按照阿塔兰忒的经验看来,那似乎是血迹。

坐荆棘,饿体肤。对于这些苦修她还是有所耳闻的。

瘦弱的身躯就这样站在风中,僧袍的袍角飞扬着,阿塔兰忒看了那个孩子一会,最后自己默默地裹着毯子回去继续睡觉了——既然是白礼长老带回来的,这个孩子也许会在将来的圣战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而他现在其实也仅仅只是个苦恼迷茫的孩子而已。

第二天她动身回圣域的时候身边多了一只沉默寡言的小光头,依旧是脏脏的,消瘦的脸蛋,紧闭着双眸,阿塔兰忒不方便往人多的地方走,于是尽挑些偏僻的地方赶路——阿释密达也不抱怨,只是慢悠悠的跟上。

沿途在经过一些小村庄的时候,他们目睹了催缴粮食的藏兵欺凌农奴的场景,阿塔兰忒一时义愤上去揍翻了他们,谁知道那个农奴却瞪大恐惧的眼睛望着她最后绝望的捂着脸哭起来:“谁要你多管闲事的?!滚滚,滚出去!”他一边哭一边推搡阿塔兰忒,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大的小孩子躲在草堆后面怯生生的看着他们,阿塔兰忒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农奴,他哭的好像不是救了他而是害了他一样。

“你们……”

“您为啥要多管闲事呢?!”那人这样哭诉道,“这下可怎么好呀,这下可怎么好呀,他打够了自然会走的,现在要是回来报复叫我们怎么办呀!”他跌坐在地上一边捶着地面一边扯自己的头发,痛哭流涕。

阿塔兰忒呆愣愣的看着——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却被别人责怪了——原因是,她不可能庇护这些人一辈子,他们处在一个更大的,看不见的东西之下,这个东西名叫制度,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阶级,有人在的地方,压迫从来未曾改变。

最后害怕被报复的农奴将他的孩子塞给了阿塔兰忒,“走走,带我的孩子走,走了还能留条命。”然后将阿塔兰忒和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阿释密达给赶了出去,阿塔兰忒手足无措的抱着怀里的孩子,第一次觉得很无力。

小家伙没有哭,只是鼓着腮帮子,让那张小黑脸以及脸上两坨高原红更加明显了——在十八世纪的西藏,随处可见这样的孩子。

阿塔兰忒的心底五味杂陈,一瞬间她的价值观有所动摇了,从前向往惩奸除恶,锄强扶弱,但是现在……她看了看怀里这个小小的孩子,他才四五岁,脸上却已经有了艰辛生活留下的印记,生活会逼着孩子加速长大。

就算是圣斗士,即使他们所知道的东西,所掌握的力量远远超过其他人,他们也不能什么都做到,也不是万能的——只能做好自己的本分罢了——自己的一时不计后果的义愤虽然平息了自己的良心,却给别人造成了麻烦。

孩子能够带走,那对夫妻却不能带走,他们还有其他的家人,如果他们走了就会拖累其他人,阿塔兰忒有任务在在身,根本不可能在这里住下来——她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当时自己要是给钱而不是上去揍人也许会好很多,在圣域的修炼让她性格偏向刚烈而不圆滑,自己根本不擅长处理世俗人之间的事情。

而后她坚持在这里多呆了一段时间,虽然耽搁了行程,总算是好歹将自己的烂摊子收拾了个干净——她发誓自己再也不一时义愤不计后果的做事了。

在终于赔了不少盘缠之后,她将这件事情不算完美的处理了,那个被她好心办坏事的农奴请她喝一杯酥油茶,阿塔兰忒叹了一口气回绝了,她不能摘面具,最后带着阿释密达离开,后者在这段时间里面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一副难受的不得了的样子。

“为什么呢?”她听见阿释密达这样轻声说道,“人的痛苦真的很多啊。”他低着头,“带我来的那位长者告诉我,西方有我想要的答案,你们所跟随的那位女神,真的能解除我的迷惘吗?”他像是在问阿塔兰忒,又像是在问自己,或者别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