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施施然一展折扇:“这想必早在主公的意料之中。”

燕清颔首,坦白道:“我确实低估了李傕。”

哪怕董卓已是个臭名昭著、恶行累累的大奸贼,将满朝文武和皇位的主动权掌握在手里,让他们成为人质的同时,不免使诸侯投鼠忌器——当然,既没一势敢说自己单独能与他抗衡,而在各怀异心的军阀中,也没有真肯为这摇摇欲坠的大汉朝抛头颅洒热血,一心一意为它献出一切的了。

燕清这么多日看下来,心里大约有数:哪怕是史书上咬定这时期还是一颗忠心朝刘姓的曹操,也已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小算盘。

天下不可一日无主,这话谁都会说,然而主现是有了,可就算是目不识丁的村夫,多半也知晓是董卓野心下的傀儡,正统性又要怎么算?

董卓自上回病急乱投医、提出联姻求和被拒后,就知晓跟燕清之间有一场不死不休的战要打,而他在解决了洛阳城里的后顾之忧后,也不像之前那样提心吊胆了。

于是对燕清再次实行拉拢时,就只是幌子,重点在于用许诺高官厚禄为诱,用打为叛臣逆贼为胁,试图离间盟军内部,好在政治上孤立燕清。

尽管理智分析下来,投靠董卓无异于同流合污,要被世人唾弃,可他这会儿势如中天、不可一世也是事实,难保没有……如史上吕布那般只重眼前利益的,会鬼迷心窍,为这优厚条件背叛关东军。

燕清能想得到,谋士们也无一例外地意识到了。

刘晔默然片刻,道:“此役艰苦,人心难测。”

各怀鬼胎的盟军,除少数是承过燕清恩惠,来还这人情的外,多是看重燕清自身的显赫威望,和那看似能被轻松达成的光鲜战绩的。

然而董卓本人都还没亲自露面,只派了底下几将来,就将他们打得伤亡惨重,他们对燕清的信心,也就随着越来越低了。

燕清低低一笑:“所以,为免他们行差踏错,我不打算再留他们在后方享清福了,也省得他们身在福中不知福,终日提心吊胆,害怕我迫他们卖十分力,干脆遂了他们心愿,叫他们光明正大地转战别处,远离了这胜负不明的险地。”

况且联盟能派上的用场,燕清也已经利用完了。

面对众人探询的目光,燕清不慌不忙地从郭嘉手里要回了几份密报中,取了还未被他们看完的最底下一封出来,摊开了丢在案上,莞尔道:“这儿刚巧来了个现成的理由,你们看如何?”

这正是不久前恼羞成怒,离开联盟的荆州刺史王叡的求救信:他同武陵太守曹寅素来不和,于是一等他踌躇满志地率军北上,曹寅自认碰上了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大肆煽动民心、策反其部,要将大权夺来。

王叡怒气冲冲地返至半途,得了留在荆州的心腹冒死递出的急报,才知城头变幻大王旗,这本营都要被一锅端了。

他别无他法,听了幕僚的建议,暂且忘却了在燕清这里遭受过的屈辱,修书一封,向燕清求援。

他口口声声道,这回要不是为了响应燕清檄文号召,派去那么多人马,导致城内空虚,又岂会叫阴险小人算计?

燕清微微笑道:“这信说的,仿佛也有几分道理,他虽一意孤行,脱离联盟,可见此不义之举,又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就请那几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老爷辛苦一下,千里驰援,全了这寥寥几分故盟之情罢。”

第98章 弦响箭出

待亲兵客客气气地将燕清之意传达时,早有请辞之心、只不知如何开口,才一直老牛拉慢车的关东诸侯,都纷纷松了口气。

若是光点了一两人的名,他们还会为难犹豫几分,可作伴的多了,也就不再怀疑是不是日日忙碌的燕清看穿了这份消极怠工,才用这看似轻松得多的差事打发他们走。

镇压一个趁刺史不在、才敢掀起叛乱的南方郡守,远比凭西北六郡之兵、以多骁骑威震西凉的董卓正面抗争要容易多了。

见他们嘴上还假意推脱几句,收拾行囊的动作却半点不慢,两个时辰刚一过去,驻营地就空了近半的情景,燕清不由扯了扯嘴角,甚觉好笑。

郭嘉懒洋洋地扇着风,毫不客气地讽刺道:“来时一月行军尚不到三百里,去时怕是夜行二百里都不成问题。”

荀攸轻轻一叹,戚然道:“汲汲于利,轻仁遑义。”

自数十年前那场浩大的党锢之祸以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肯按主流的儒家教育,怀有公而忘私之心,以天下为己任的理想主义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则是司马防那种独时善其身,达时仍只善其身的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现实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