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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栖白走到门槛处,忽然道:“我家住在岁寒山庄。”他顿了一顿,又去看荀玉卿的表情,“不过近日怕是不在家。”

初时荀玉卿还没有反应过来,见岁栖白一直未走,才回过神道:“没关系,我待你回家了,再去拜访就是了。”他笑了笑,将长发微撩,不太好意思道,“我如今居无定所的,倒不能邀请你来做客了。”

“无妨。”岁栖白淡淡道,“我会等你的。”

这话说得坦坦荡荡,平白无奇,很是真诚。荀玉卿听得心中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荀玉卿便战战兢兢,提心吊胆,他敢逃离蓝千琊,肯耐住寂寞学武功,肯吃苦,肯忍痛,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害怕,不过是因为孤独。学成武功之后,他便没有了目标,虽然天下之大,哪里都能去的,但哪里却又都不是归处。

有些时候,荀玉卿也会想,自己学一身武功不被别人欺负,但明日该怎么生活,以后要做些什么,却又全无头绪了。

后来遇上了卜旎,虽然并不寂寞了,也不需为明日的衣食起居所担忧,但卜旎是个浪子,甚至比荀玉卿还要没有目标。

因此,岁栖白的这句等待,对荀玉卿而言,有了截然不同的含义。

无论日后荀玉卿去到哪里,或是何其落魄,总归有一个人,还肯做他的朋友,还肯等着他,等他来做客。虽不是家,但却是一个能够放松的,休息的,倾诉的地方。

荀玉卿只觉得一直空落落的心窝忽然被什么填满了一般,他凝视着岁栖白的脸,只觉得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突然就变得可爱俊俏了起来,有说不出的讨喜,说不出的温暖,之前那种以上帝视角去看待岁栖白的想法也都荡然无存了。

“那我一定会时常去打扰,只怕你到时候要嫌我烦哩。”荀玉卿难为情的笑了笑,他在这个瞬间忽然就能够明白为何江湖人士对岁栖白敬畏有加,却也信任有加了。

他这时已是真心实意的想与岁栖白做一对真正的朋友了。

卜旎愤愤不平的插话道:“玉卿儿!不准你学我却跟他说话。”

两人谁也未曾理他,雨后的阳光出来了,岁栖白已要走了,他极平静道:“不会。”

这人好像连一点俏皮话都不会说。

“后会有期。”

荀玉卿同他道别,但岁栖白已经走远了,因此荀玉卿便又折返回来,呆呆的坐在火堆边。他一下子开始反省自己,当初看蓝千琊时,他也是以书中的印象看待那个男人的,还道自己一直适应的很好。

可到了今日,荀玉卿才发现,其实他其实还是存了一些轻慢之心的,他信任卜旎,与卜旎一路游玩,其实也不过是因为知道剧情里的卜旎是个好人。方才与岁栖白交朋友,他心中也是微微带了一丝怜悯与同情之意的。

可对岁栖白而言,最不需要的,大概就是别人自以为是的同情与理解了。

又换句话说,这书中所有的人,他们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撼动旁人的内心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而绝非是键盘下、页面上轻飘飘的几行字写出的一个形象。荀玉卿忽觉得豁然开朗,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说不好自己现在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只是好像在这一刹那,想通了什么。

“玉卿儿,你的眼睛果然不大好使,若我是你,真该找个大夫治治。”卜旎见荀玉卿一直怔怔发呆,还当他瞧着岁栖白离去的背影,不由得阴阳怪气的开了腔,“他有比我英俊,比我潇洒,比我脾气好吗?”

荀玉卿乍听得此言,不由略有些意外,便回过头来瞧气鼓鼓的卜旎,失笑道:“你这模样,倒好似一只蛤蟆。岁栖白确实没有你英俊潇洒,也不及你俏皮讨喜,但是我却觉得,他的性子实在要比你可爱的多了。”

这话好似有点伤到卜旎了,他闷闷不乐的说道:“在你心里头……我就好像一只蛤蟆?”

这本是一句玩笑,荀玉卿倒没想过卜旎会当真,便侧过身来瞧了瞧失落的卜旎,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轻轻“哎”了一声。他们俩之间往日里开玩笑,什么话都说过,更何况荀玉卿并不是多么心思细腻的姑娘家,有时候说话难免会有点没把牢,没诚想叫卜旎上心了。

有些人对某些话,总是特别的在意,也许卜旎就特别讨厌别人说自己像蛤蟆,荀玉卿想了想,不由得心中充满了愧疚。

“卜旎……”荀玉卿柔声道,打他与卜旎相识以来,还从未用这么温和的声音同卜旎说过话,“我不是存心的,你不要当真,我只是想与你开开玩笑,实在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