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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玉卿的性子,言行,再没有人比岁栖白更清楚,他绝不会是江湖所言的辛夷。

纵然是,也是江湖人冤枉了辛夷。

回到意家小院的时候,荀玉卿一人坐在秋千上熟睡,夜风不太大,轻轻吹动着他的衣摆,像是流云浮动,翩然而至。他的头枕在绳索一侧,微微晃动着身体,睡得不是特别安稳,但是看起来却很安详,极是和颜悦色。

谁都不在。

他为什么不说自己是辛夷,难道是怕我就此错看他?是怕我也与许许多多的人一样瞧他不起?还是他不想做辛夷,又或者是他已决心要完完全全的摆脱辛夷这个身份了……

岁栖白径直走到荀玉卿的身侧,也坐在了那架慢慢摇曳着的秋千上,荀玉卿并没有惊醒,他堆在脸颊边的长发又黑又亮,但隐约可见不太规整,有几处好似被削断了一大片,零星的抽出了些,半长不短的没在乌黑的发中。

“你回来了?”荀玉卿低声问道。

岁栖白轻轻应了一声,问道:“他们呢?”

荀玉卿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他慢慢伸展开了四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如蛇般伏在了秋千的靠背上,轻轻问道:“咱们两人独处,你却问其他人在哪儿?”他这句话说起来不大像是嗔怒或是撒娇,而是有些无奈的,为接下来的话铺垫的前路。

“这几日你也应当发觉了。”荀玉卿斟酌着,想了又想,好似有些犹豫,“我倒不是在反悔,只是想问问你,你当真觉得我们二人能一直走下去么?我……其实我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意。”

荀玉卿抬头瞧了瞧月亮,叹息道:“意先生那时候与我说,我还以为自己想得再清楚明白不过了,可如今瞧来,却是一点儿也不清楚明白。”他忽然歪过头,枕在了岁栖白的肩头,“岁栖白,我有些心里话与你说了,你千万不要生气,好么?”

“你说吧。”岁栖白极自然的环过他的肩膀,手指落在那些柔滑的发丝里,小心翼翼的拨弄着。

怀中藏着簪子的木头匣子安安静静的,没有半分昭显存在的想法,可岁栖白瞧着荀玉卿的发旋,却在茫然那簪子该找个什么地方挽上。花早已不太新鲜了,他归来的时候耽搁了下,卖花的小姑娘已经回家去了,他便只得放弃。

“我心里要说喜欢,倒不如说是很敬重你的。”荀玉卿淡淡道,“肉灵芝那一事,我说是做个坏人,咱们俩最差不过是断了关系,我当时已完完全全想好了,可之后数日,我却依旧想同你说清楚。真要说起来,好似有点出尔反尔的意思。”

“我从来没有跟男子交往过,若说想过什么天长地久,至死不渝,那定然是骗你的。”荀玉卿站起身来,他脸上好似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只是极轻柔的说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岁栖白,我许多事都做不到,巧言令色哄你骗你,更做不到。”

他说得这般真真切切,好似一点儿妄想都不肯给岁栖白留下,可岁栖白闻言,却微微笑了起来。

荀玉卿呼出一口浊气来,他轻声细语的说道:“我也许不会太仔细,也没法子给你想要的亲近,我心里约莫是喜欢你的,却又没有喜欢到很喜欢很喜欢的地步,便是这样,你也要同我在一起吗?”

“我这般古板无趣,你还不是愿意同我在一起。”

岁栖白淡淡道,两情相悦的人若是听见一方好似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不说大发雷霆,定然也要伤心失望上一会儿,可岁栖白却好似并非如此,也许是因为他一直向前看,因此被撇下的过往,便全然不值得一提。

“谁真说得了一生一世,要不是两人决定一起走,然后走下去,哪来什么天长地久。”岁栖白平静道,“如今对我而言,只想与你一起。”

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荀玉卿启唇好似想说些什么,最终没能说出来,就只好笑了笑,点头道:“嗯。”

岁栖白问他:“你想说什么。”

荀玉卿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我只是突然很佩服自己,又突然很佩服你,咱们俩铁定是这世上最不像情人的情人了。像我们俩这样都有些莫名其妙的人,居然还凑在了一起,要是换个姑娘,说出这些话来,指不定巴掌就要扇过来了。”

他突然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拉下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岁栖白,岁栖白也看着他,然后眨了眨眼,不知为何,两个人忽然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岁栖白说:“那真是幸好。”

“真是幸好。”荀玉卿喃喃了两声,然后又笑了起来。

岁栖白极自然的在荀玉卿的笑声里掏出了他的礼物,那柄簪子也如愿以偿了主人的想法,挽在了一头如云的长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