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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就要死了。

木黎缓缓地跪下,仰首对着天空。

最后一名孛斡勒旋转着倒在雪地里,朔北骑兵们围绕着木黎。现在只要轻轻一刀,他们就可以取走这个垂死老人的命。但是朔北武士们犹豫着没有动,因为蒙勒火儿并未说可以杀死他。短暂的沉默后,一个巨大的身影从人群中闪出,他大步走向木黎,臂上的铜盾中弹出了一截厚重的剑刃。

那居然是一个身高达到一丈五尺的夸父。夸父武士沉默地抬脚踩在木黎的肩上,抓住他的头发,把剑刃压在他的后颈里,朔北武士们一齐退后。

夸父武士听到了急速逼近的马蹄声,他从那声音里觉察到了危机,于是扭转头。那是匹青黑色的战马,沿着河岸而上,一迅雷之势切开了朔北骑兵的队伍直冲进来,马上的人影双手撑鞍,在马背上站了起来。他跃起了,双手握刀,刀长五尺,旋身劈斩。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优雅中透着肃杀之气,完全不是满族武士的大开大阖。朔北骑兵们甚至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他逼进了木黎。

夸父武士不得不回身防御,他一脚踢开木黎,用剑刃荡开了那柄长刀,觉得手腕一震。对方那名武士落地,立刻俯下身体,仿佛跪拜。夸父武士还没有明白这个动作的目的时,已经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凛冽杀机。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后跳跃,以夸父的身高和步长,他一次全力后跃就略过了近乎一丈的距离。也正是这一丈距离救了他的命,在他后跃的一瞬间。足长五尺的青色刀光飞扬而起,仿佛空气中扬起的一幅青绢,刀上的寒气森严刺骨。

夸父武士喘息而敬畏地看着他的敌人,他现在不得不正视这个身高只有他一半的蛮族人类了。那样缜密的武术中杀机四步,青阳武士在落地的瞬间已经进入了下一次进攻的准备,他那个似乎是跪拜的动作是为了积蓄力量发起破空的杀手刀,两次进攻中间不容发。

“桑都鲁哈音。”他以双盾护在自己的胸前,低声报上了名字。

他略略有些惊讶,因为他发觉他的对手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身小牛皮甲,外罩白色的大袖,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扎成辫子,是地道的蛮族装束,神气却仿佛东陆纤秀的贵族少年。年轻人清澈的眼睛里隐隐流露出怒气,他绷紧嘴唇,右手森严妖异的长刀虚挥一记,五尺长的刀刃完全阻止了桑都鲁哈音再次突袭木黎的道路。

年轻人的背后,木黎虚弱地倒在雪地里,木黎的双瞳望向天空中,仿佛一具尸体。

一骑黑色的骏马从朔北武士们后面走出,马背上的老人一身黑色的大氅,风帽垂下来遮挡了他的面容:青阳部,吕归尘·阿苏勒·帕苏尔。

你知道我的名字?阿苏勒心里一颤。

“因为你曾在战场上和雷碧城宿命般的相遇,雷碧城告诉我他遇见了一个少年,天驱的神器‘刀中影月’在他的手中复活了,我们曾以为在幽长吉之后,不会有人再能唤醒这柄邪刀。”

“辰月。”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阿苏勒强行克制住战栗。恐惧仿佛一个水泡从他心底极深处幽幽地浮起。任何一个曾经目睹殇阳关惨状的人,再次听到辰月的名字,都仿佛被毒蛇缠绕。老人的装束和雷碧城一模一样,辰月的使者总是用黑色的长袍笼罩自己,像是来自死人之国的使者,他们步履所到之处,战火燃烧。阿苏勒预感到这场战争背后隐藏着更可怖的东西,辰月教徒出现在朔北部的军队里,这是危险之极的兆头。

“山碧空追随诸神的脚步,已经七十年了。”

“那么,我们是敌人了!”阿苏勒微微俯身,他亮出了拇指上的鹰徽,“铁甲,依然在!”

最后一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他把长弓交到左手,反手持刀,全力蹬地,向着山碧空发起了冲锋!山碧空没有机会冥想,他在呼吸间足以令天地色变,可他甚至没有时间做一次悠长的呼吸,阿苏勒的进逼如同一只大雕在半空中转折向着猎物俯冲而去,他发动的瞬间,山碧空已经感觉到眉心中间有一道渗入骨骼深处的寒气,仿佛是那柄邪刀的刀锋紧贴他的皮肤。

桑都鲁哈音在几乎同一刻发动,向着右边平行移过五尺,完美地阻挡在阿苏勒和山碧空之间。他双手在面前交握,小臂上两面铜盾架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阿苏勒侧转身体,右手按住影月的刀柄,借着前冲和转身的两重力量,影月全力斩击在铜盾的中央。

息衍的“逆手鹭行双合斩”!

金属撞击的巨响让双方都感觉到牙齿酸痛,夸父巨大的力量在此时占尽了优势,桑都鲁哈音的身体只是稍稍后挫,仿佛一张巨弓微微弯曲,就抵消了阿苏勒的全力挥斩。影月的刀刃没入铜盾中两分,但是铜的韧性令盾牌在巨响中保持原状没有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