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页

这样一个显贵的人物被姬扬一枪解决了,他守候在萧家门外,在萧中行踏出家门的一刻冲上去问你是不是萧中行。这位前皇室重臣如今的豪商带着不下十名贴身护卫,却没有一个能阻止姬扬,萧中行只来得及大喊救人,就被姬扬一枪贯穿了胸口。事后尸检的结果,萧中行胸口的伤口有碗口大小,可见那一枪的雄沛力量,姬扬出手就是要杀死萧中行,这是一场纯粹的刺杀而非武力挑衅。萧中行的护卫们根本留不住姬扬,姬扬在得手之后以大车载着萧中行的尸体自己向京尉投案。

无论谁都知道姬扬背后的人是大胤的皇帝,京尉不敢擅自开审。消息立刻送入宫禁,对此没有准备的白清羽几乎是绝望了。证据太完整了,当街杀人,按照帝朝的《大律》这是死罪,他也无权去赦免姬扬。可是他意识到这里面必然有原因,于是以最快的速度破例安排了御史台的“天启七御史”共同主持审讯。

这是一场极为特殊的审讯,如姬扬这样的案件按照惯例应该由大理寺审理,在胤朝历史上,只有皇室大臣中的领袖,级别到达或者接近“三公”的人犯案,才有资格由地位超然的天启七御史共同审讯,并且也不是每个这样的人都能有这样的待遇,而姬扬此时还只是一名虎贲校尉。但是一个消息使白清羽的安排有了完全的理由,就是在姬扬犯案的几乎同时,姬氏宗祠宣布他们认可姬扬为新一任的姬氏家主。

七大家族之一的姬氏家主犯案,天启七御史的出场终于有了理由。这也是白清羽的苦心安排,天启七御史的地位在臣子中是极为特殊的,作为“言官”,弹劾是他们的工作,所以御史们很少和其他皇室大臣有密切的过往,职司要求他们保持苛刻的公正,他们为首的“清议”力量还没有被宗祠党完全渗透。白清羽安排这支力量审判姬扬,无疑是要救他的忠诚党羽。

事实上白清羽自己对“言官”力量也无能为力,所以他还耍了各种手段去把这场审判弄得更加复杂,比如立刻开始查抄萧中行的财产,调查萧氏后园奢靡的宴会,并且在萧氏经营的产业中清查税务。这些貌似是为案件收集证据的行动其实只有一个目的——把水搅混。白清羽已经意识到从案件的简单层面上看,姬扬必然是死罪,只有将案件复杂化了,或许他还能救这个朋友一命。所以执行查抄和税务清查的无不是蔷薇党的干将,力敌百人的武士们此刻不得不立刻充当税官和钦差,以比宗祠党党羽更快的速度行动于帝都中。

姬扬的供词中表露出他刺杀萧中行的原因,他认定了萧中行是那天下午拜访姬惟诚的人之一,而且是隐瞒了姓名悄悄的混迹其中。他的论断是姬惟诚的死并非畏罪自裁,而是一场政治交易,贪污的并非姬惟诚本人,而是他背后的势力。现在姬惟诚背后的人要胁姬惟诚自杀,从而掩盖了一切的罪证。而萧中行恰恰是幕后那人的忠实党羽。

换而言之,萧中行和他之间的仇恨是——杀兄。

而证据则是姬惟诚曾经留了一封信给姬扬,驿站的官员证实姬惟诚确实在当天下午发出一封信,而这封信是发到淳国毕止的,奇怪的是发到毕止的当天它就被转回,分为两份,一份交给姬氏宗祠的长老之一姬惟恩,一份则是交给他的弟弟姬扬。所以姬扬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姬惟诚的死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可以确信姬惟诚在信中推荐自己的弟弟接任姬氏家主的位置,这促使了姬氏宗祠对姬扬的认可。但是姬惟诚写给姬扬的信中到底透露了什么,后人再也无法追究了。因为开审的当日,姬扬在天启七御史面前把那封信吞掉了。

这种奇怪的事情明明白白的记录在庭审记录中,当时白清羽亲自莅临听审,众多宗祠党重臣也都出席,而姬扬在皇帝和重臣们的面前坦然撕碎并且吞掉了哥哥写给自己的信。

从这一点看来姬扬所得的证据——这封信——并不充分,不能够证明姬惟诚的死因,无法让他当堂指认背后的主使者。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谁,他杀死萧中行的目的之一应该是逼迫主使的人露面。但是这个策略无疑失败了。他意识到这个幕后力量隐藏之深,乃至于被天启七御史和皇室重臣们围绕之下,他已经不相信殿堂上的抗辩会产生任何实际效果,此时连他的主上白清羽也自身难保。所以他吞掉了信,选择什么都不再说,他相信家传的猛虎啸牙枪胜于语言。皇帝不能杀死的人,姬扬却能,此时他只是需要找出幕后的那个人是谁。

白清羽非常明确的和扶他起家的兄弟们站在一起,这个习惯跟他的老祖宗白胤一模一样。所以尽管姬扬在重臣如云的殿堂上做出如此冲动和冒犯的事,白清羽依然要死保这匹将为他拉动战车的铁马。他几乎是暴怒地驳回了宗祠党惩办姬扬的各种奏章,尽管这时候这些奏章有着充分的理由,而且是咄咄逼人的。姬扬销毁了最后的证据,如果不是他试图包庇罪孽深重的哥哥,他为什么要毁掉哥哥最后的信件?而且是当着满朝大臣的面。白清羽也并不解释,而是反过去质问大臣们,是否要断绝七大家族之一姬氏的尊严,把它的新任家主姬扬送上绞架?这个反问击退了大臣们的进攻,毁掉姬氏是谁也不敢做的决定,即便是那些幕后掌握大局的宗祠长老们。姬惟诚临死的态度也影响了姬氏的宗祠,使得部分长老的态度倾向了姬扬这位新家主,一定程度上平衡了帝都的政治局面,给帝党增加的一些筹码。宗祠党不愿在此时把枝叶茂盛的整个姬氏家族树立为自己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