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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唉,我们这种苦出身的女人,也只有秋大人这样的善人是真心体恤了。可秋大人对我们这么多照应,这又怎么好意思?”老鸨嘴里谦让着,手里收钱却毫不含糊。

“应该的。”苏晋安漫不经心地说着,环顾周围。还没到入夜真正热闹的时候,大厅里散坐着一些不愿意去雅阁花钱的客人,陪着的姑娘也都是姿色平常的,苏晋安没有看到那张他熟悉的面孔。

“绫叶可想着晋安你呢,后来老跟我们说起晋安你人品又端正,容貌又俊秀,不像其他人涎皮赖脸,口水都要滴到女人胸口里。”老鸨添油加醋地说着,想揽一笔生意。

“绫叶?”苏晋安想了想,明白是那晚上坐在他膝盖上的姑娘,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绡衣。

“晋安你是不喜欢绫叶?”老鸨有些失望,绫叶也算桐月居里姿色靠前的几个女孩之一了,想不到这个新晋升的小武官居然这么难伺候。

“哦,不,”苏晋安沉吟了一刻,“其实是有个朋友托我来问老板娘一件事,他是个外乡人,一直在八松当个武官,没有婚配。如今年纪不小了,也有二十多岁,想找个女人结婚,在八松把根扎下。但是要去跟普通人家说亲不容易,问问老板娘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干净的年轻女孩,他攒点钱赎了,就当妻子了。”

“哎呦,赎身呐?”老鸨皱了皱眉,手一指门楣上挂着的那些红灯笼,“那些都说是干净的,还没跟客人过过夜。”她压低了声音,凑到苏晋安耳边,“可是跟晋安你我也不隐瞒,不过是些长得小的女人,骗那些年纪大口袋里又宽松的老家伙,真干净的,就上次那个阿葵,我把她推荐给秋大人,可是天地良心不敢说谎。”

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堆起一张笑眯眯的脸,扯扯苏晋安的袖子,“晋安你跟我说老实话。”

“怎么?”苏晋安心里一惊。

“是不是秋大人后来又念着阿葵,又派你来探我口风?”老鸨拍拍胸脯,“如假包换的小姑娘,假了我把自己赔给秋大人。”

她本以为这个笑话会逗苏晋安一乐,苏晋安却只敷衍地拉扯嘴角。老鸨十分不喜欢苏晋安这个笑容,分明是个身份低微的小武官,这么笑却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透着世家子弟才有的孤傲。

“不是,大人私底下的事我们做属下的怎么好代劳?”苏晋安说,“只是个朋友问问,没别的意思。”

老鸨有点丧气,“这干净的小姑娘在妓馆里哪那么多?我们千方百计找来几个姿色好的,都等着卖点价钱出来,养活上上下下这百多口人,不容易啊!晋安你的朋友要当真想赎,也就阿葵一个是现成的,不过价格可不低,阿葵那手琴可是上得大场面的。再说了,价钱低了,你们男人赎回去了不珍惜,把好好的一个姑娘给我作贱了。”

“价钱怎么不低?”苏晋安笑,“给我个说法,我也好回去传话。”

“买来时候花了八十金铢,养了这么一个月,怎么也让我赚上二十个,就算整数一百吧。”老鸨对于这单生意已经没什么兴趣了,索性狮子大开口,报了个高价要吓退这些身无余财的小武官。

“是么?”苏晋安淡淡地说。

他转身出门,在门口看见阿葵和几个姐妹正从外面进来,两个人对了一下眼神,微微点头,就过去了。

那天晚上苏晋安做了一个梦,醒来的时候他不敢相信这回事自己的梦,梦璃他跟着一个女孩,提着大包小包区间她的父母,他心里忐忑,绷着脸,揣测着女孩的父母会问他些什么问题。女孩则蹦蹦跳跳地走在他身边,雪地上留下她纤细的脚印。梦里他没有带刀,这样他的身侧可以和女孩紧贴着,透过衣料感觉到她身体的温软。

温软得像这个微甜的梦本身。

这个冬天就要过去了,再过半个月,雪就会开始融化,而后冰河解冻,大地复苏。

阿葵扶着窗栏,看着外面白皑皑的雪景,想着那些雪下去年秋天洒下的种子正萌动着,奋力地要钻出头来。老鸨说大概还会有最后一场雪,她在等着那场雪,下完之后又是新的一年。

她每到年底就有隐隐约约的担心,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不知来年自己会怎么样,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来年,其实她的担心毫无道理,也很多余,她这样的女人最后也不过就是那样。但她总忍不住心里求乞,平平安安的一年过去,等到春天,她又可以穿上轻便的春裙在街上撒欢地跑。

其实一年一年的,无非是一个又一个的笼子,从这个里面钻出去,又钻进下一个了。

“阿葵,来选料子了,选块颜色艳点儿的,给你做春裙。”老鸨眉开眼笑地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