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正道魁首

宋时来有些尴尬,他正想解释两句,却听见半夏突然义正词严地道“掌门当然是这世上最慈悲宽容的人”</p>

宋时来忍不住睨了半夏一眼,他早就发现了,半夏在涉及拂雪道君时的评语就没有半点可供参考的价值。半夏对拂雪道君已经不是盲从那么简单了,她简直是发自内心的狂信。宋时来不知道,平日里半夏或许会有浮夸之语,但“最慈悲宽容”却是半夏的肺腑之言。因为半夏就是一时行差踏错,拂雪道君却给了她改过的机会。</p>

大家族中跌打滚爬一路走来的半夏比谁都清楚,这个世道,哪里会有犯错后再给你回头的机会这不算宽容,那什么才算</p>

从外门到无极大殿的路不算短</p>

暂,飞行法器比御剑要慢上不少。好在有姑洗和夷则两位活宝在场,气氛并不会特别尴尬。</p>

两人好了伤疤忘了疼,没一会儿便跟宋时来交谈了起来,颇有一种死到临头反而不怕开水烫的豁达开朗。而在与这两人的交谈中,宋时来才知道眼前两位虽然只是外门弟子,但其实在宗门内的辈分并不算小。两人从小就在无极道门外门长大,不少已经考入内门的弟子都是看着两人长大的师哥师姐,而晚他们入门的也已经排到下一辈了。</p>

这对夫妻有一个名为“商和”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很有出息,不仅考入了内门,还被拂雪道君带在身边教习。</p>

对于儿子做出的成就,夫妻两人除了开心也没有旁地想法。宋时来略微试探一番,一开始双方还有些鸡同鸭讲,但说清楚后宋时来才发现道门与凡间不同,道门的内门外门区分除了修为境界以外还会涉及许多方面。凡间的江湖门派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说法,但在道门中,这种事是不被允许的。</p>

内门外门虽有资源倾斜,但内门弟子的责任也重,因为连带关系而占据名额并享有内门供奉的现象并不存在。</p>

宋时来听着面上不显,实则心中震颤。莫说朝廷官场,就算是一些江湖上的小门小派,掌门长老的亲属资质再差也能在内门中混吃等死。但在无极道门,眼前这对夫妻的孩子甚至能被拂雪道君称一声“侄儿”,但他却依旧是凭自身实力才考入内门的;无极道门分宗少宗身为经司长老的重孙,居然也是参与了当年拂雪道君所在的那一届外门大比后才拥有内门弟子的资格。宗门给予这群“二代弟子”唯一的优待,居然是免除留定待勘</p>

大成国最清廉正直的官员都做不到这一点。宋时来心想,道门中莫非都是全无私欲、克己奉公的圣人吗</p>

宋时来询问两人不想进入内门吗谁知两人听后却是连连摆手,姑洗更是摇头道“多大能力吃多大碗的饭,内门弟子多累啊。再说了,外门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啊,想上进可以多多接取任务,想玩乐可以去负责后勤。不是非要往高处爬,人生才有意义啊。”</p>

夷则微微一笑“飞鸟的大道在天空,鱼儿的大道在水中。让鸟儿和鱼儿都能顺心遂意地走在自己的道上,这才是高位者应为之事啊。”</p>

两人的笑容平静无忧,宋时来却觉得自己的心尖被人轻轻撩动了一下。他看着静坐一旁、并不开口插话的半夏,想到白玉京同经历的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同的人为了不同的目的做着一样的事情,不知为何,宋时来忍不住笑了。</p>

巍峨苍茫的大地,笼罩云雾的仙山,这些壮丽雄奇的风景没有给予宋时来太多的实感。但在触碰到沉甸甸的人心之时,他才有了自己确实已经踏入修真界的踏实感。</p>

这就是上清界,这就是正道第一仙门啊。</p>

“感谢二位。”宋时来发自内心地道,“我悟了。”</p>

姑洗与夷则“”</p>

虽然不知道这位面善的道友悟了什么,但姑洗和夷则还是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纯粹温</p>

良的笑。</p>

半夏也不知道宋时来究竟悟了什么,她只是觉得心急火燎。半夏心里藏了一个秘密,但这个秘密不能从她口中说出来,否则她私底下收集拂雪道君留影的行为就遮掩不住了。半夏原本还指望着姑洗师姐和夷则师兄能反应过来,提前给宋时来知会一声。谁知这三人聊得热火朝天,愣是没一句切在正题上。</p>

眼见着无极大殿越来越近,半夏终于忍不住提醒道“师兄师姐,你们不觉得宋道友十分面善吗”</p>

半夏这话说得几乎等同于明示了,但姑洗和夷则愣是没听懂她的言下之意。听了半夏的话,姑洗道“确实,我们与宋道友一见如故,想来应是很有缘分”</p>

夷则缓缓颔首,他俊秀端正的外表看上去十分稳重可靠,但就在半夏对他报以厚望时,却听到“宋道友神清骨秀,大抵长得好看的人也多有相似吧。”</p>

半夏“”</p>

半夏心平气和地放弃了。</p>

这大概就是宋时来的命吧,半夏终于认了,不再强求此事。小小的云舟横穿离火宫,下方水泽各异、色彩斑斓的池子连绵成一片壮阔的“花海”。清澈的池水倒映着蔚蓝的天空,池塘中的礁石都清晰可见,也不知是沉淀在其中的矿物还是附着于岩石上的藻类,令这些依山林立的池子呈现出五彩的颜色。</p>

宋时来平静如水的眼眸中突然掠过大片花火般绚烂的颜色,他有些惊艳地俯瞰着下方的景色。</p>

“好看吧”姑洗扬起笑脸,热情无比地介绍道,“这是宗门的十大绝景之一的五十色水光池,传说无极道门开宗立派之时,有神兽凤凰在此结巢栖枝,坐镇山门,后埋骨于此。凤凰仙逝之后,祂的血液自九宸山的地脉中涌出,汇聚成了火花一样绚烂的湖海。别看五十色池现在就已经那么好看,其实等到日落黄昏时分才是最美的。霞色会从池塘的一端缓缓蔓延,最终晕染出一层层变幻无穷的火海。从高天往下望去,就仿佛那只凤凰涅槃重生了一样。”</p>

姑洗语调轻快,将宗门的传说娓娓道来。宋时来对上清界并不了解,对修真界而言,他就像是懵懂探索世界的婴孩。</p>

“咳,其实那是离火宫的冶剑池。”夷则见宋时似是信了,连忙出声解释道,“冶剑池是离火宫铸剑时用来冶铁或是冷却钢材的地方,一开始是叫洗心池的。毕竟我宗剑修最多,许多弟子外出斩杀害兽归来时便会在池塘中洗剑,意在明心见性,澄澈表里。但是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害兽的血让池塘底下的藻类发生异变,又或是离火宫铸造法器时冲刷了不少灵材的残渣下去。时日旧了,这里的池塘就变成了这种五彩斑斓的颜色。”</p>

“哎呀,你个不解风情的呆头鹅”如此壮丽的奇景被夷则这般说来突然就少了几分浪漫,变得憨实且接地气了。虽然夷则说的都是事实,但姑洗还是恼他揭自己的老底。姑洗伸手拧住夷则腰间的软肉,转头对宋时来笑道“话虽这么说,但无极道门的祖师爷确实养过凤凰哦。”</p>

人族绵延至今,山海异兽的踪迹越发难以寻觅</p>

。宋时来叹了口气,道“是我无缘得见了。”</p>

虽然宗门内没有凤凰heihei7”夷则忍痛指了指天上,“但是明尘</p>

太上养了昌光真人哦。”</p>

这是什么意思宋时来好奇地抬首,顺着夷则手指的方向望去。他正想着“昌光”之名听起来怎么像是某人的道号,但顺着夷则所指的方向望去,却只有蔚蓝的晴空与流动的云雾。宋时来眯起眼睛还待细看,却见那叆叇的流云忽而涌动了一下。随即,笼罩在他们头顶上的天空突然“挪”开了。</p>

宋时来听见了一声空灵悠长的鲸鸣。</p>

直到天空之上的风景开始流动,宋时来才意识到自己看见的并不是真正的天空,而是某种庞然大物的腹部。祂天生便有与天地融为一体,与水天共享一色的能力,祂大到足以笼罩整座无极道门,不知几千里也。宋时来等人所在的小小方舟,在祂面前渺小得如同浮尘。</p>

宋时来面色微微泛白,仰望着天空与云彩的流动,以他不长一生的贫瘠见闻,竟无法想象出这樽庞然大物的全貌。</p>

祂不过是在睡梦中翻了翻身,云层便被搅动出万顷奔流。</p>

“昌光是明尘太上的契约神兽云游鲲的道号,我们平日里都喊祂真人。”风势渐大,姑洗扶了扶自己的发髻,“你放心,祂现在还在睡着,不会呀”</p>

突如其来的罡风摇动云舟,拂乱了姑洗的发髻。若不是夷则眼疾手快将她拉住,姑洗恐怕就要从云舟上翻出去了。宋时来看见云流奔涌,烈风相撞时爆裂出刺耳的破空之响。空间急剧扭曲,尘埃与水汽挤压碰撞,竟是哗地一下下起了太阳雨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