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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荼荼红着眼圈吼回去:“我听着呢!”

“疍民,贱籍里的至贱,你眼里那些衣不蔽体、可怜得食不果腹的疍民,往上倒二百年,祖辈皆是流配到海边充军的恶囚,浮生江海,才得以续了生息。”

“到我晏家先祖创王朝,天津才作为龙兴之地,从流配地里划了出去。可积恶余殃,奸邪人家生不下什么好种,十户疍民,五户奸宄,多年来盗采私盐、残杀盐官,勾结海寇谋害出海的商旅。”

“从辽东、渤海、山东,一直到福广,飘在海上的疍民有几十万之众,一半附居海岛,穷困潦倒;一半做着秽行勾当,不是扒窃商船,就是走海路向东海番国贩盐,遇官军则诡称捕鱼,遇海匪则同为寇盗。”

“自我太爷爷颁下相纠令,几十年间,渤海里的海匪翻了一倍不止。疍家人想上岸,想落籍,除了想法子赚钱置地盖屋,还有一条最简单的路,就是揭发检举谁家贩私盐,谁家与海匪有勾连——这就是相纠令。”

“可他们家家包庇,歃血为盟,口风紧成一串,严刑酷法之下,海寇反倒越来越多,只因杀人越货痛快,赚的银子多——叫他们是穷氓流痞,一字没冤枉。”

唐荼荼眼泪刹住了。

晏少昰接着道:“从恶成众,律法愈严苛。我父登基第三年派兵剿海匪时,曾想过要不要诛尽沿海的疍家船,以绝后患,到底是没忍下心,才造就这绵绵不绝的民祸。”

“这些事,你该问另一人,与江凛共生的那萧小兄弟最熟悉不过——呵,他生父当了十几年的海匪头子。”

唐荼荼眼睛涩得厉害,她知道殿下说话坦坦荡荡,话里例证详实。

可丛家姑娘的脸、她们家几个孩子的脸,还有那些衣不蔽体的疍民,他们的苦也那么真切。

她攥着手指想来想去,归咎于“一半一半”。

二百年前的死囚犯,余殃不及后人,就算恶人一身坏血,也不会代代生下坏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