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茧之中 藥師 3187 字 10个月前

可惜,大商人那一番只能算勉强及格的上等人做派,在某位货真价实的家主以及出身禅院的拓实看来,完全是猴子假装山大王的拙劣把戏。

他们谁都没理会豪商的示意,坐下之后就兀自捏起点心和薄酒,小声闲聊起来,让首席上没能收到回应的豪商尴尬地僵在座上。

而自从这三位不同寻常的客人莅临开始,原本客席上大多正对着敞开的纸门外摆在庭院中央,被一圈漂亮的丝绸严严实实遮盖起来的花盆品头论足的宾客们,纷纷将视线转移了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绕着黑衣法师身边那位雪发青衣的美青年打转,无论是他脸上遮盖了双眼的布条,还是微微侧过脸庞,同法师悄声细语的样子,亦或是修长的手指被朱漆的酒盏映衬得越发白洁如玉的美妙仪态。

已经没有人再关心那株据说能够化出美人侧影的奇花了。

仿佛明月落入人间般的美男子,难道不是正和他们同坐宴饮吗?哪里还需要虚幻的花朵变成的美人呢?毕竟那既没法摸到,也不可能碰到,但眼前这个可是真货!

而大伙眼中的绝世美人本人,正在跟诅咒师小声抱怨为什么酒宴上没有果汁。

“喝口茶吃个点心算了。”夏油杰无奈地安慰他,“家里有提前镇在井里的石榴汁。”

“我说你为什么出门之前还要忙着做饭。”五条撇撇嘴,看来对方是早就知道外面的宴会上压根不会有自己看得上眼的东西,不管是菜色还是酒水都只能叫人兴致缺缺。

眼看着再这么下去,这次赏花宴会就要变成莫名其妙的参观来客宴会,豪商不得不咳嗽了几声,向大家宣布宴饮开始,然后叫仆人们奉上早已备好的美酒佳肴,接着将笼罩在花盆外的绸布缓缓撤去。

精致的瓷盆里栽种着一株一人多高的高大花木,在如今春末夏初的时节,草木的颜色大多被渐渐炙烈起来的日光灼烧成了深邃的浓碧,但众人面前这盆花木却仍然是春日之时才有的娇艳翠色,在清冷的月光下,无数婀娜伸展的枝叶宛如宝石铸就一般。

在诸多青翠枝叶之间,人们能够看到许多鼓鼓囊囊的花苞正点缀其中,最大的一颗生在顶端,于夜风之中轻轻摇摆,那摇晃的姿态像极了一位羞涩的少女垂下头颅,以袖遮面的摸样,叫人忍不住生出怜爱的心情来。

这确实是一盆有些奇妙的花木。

但是所谓的美人花难道就仅仅如此?众人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豪商,大商人笑着拍手,叫仆从举起精巧的喷壶,给花木淋上一层洁净的清水。

很快,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沾满了水珠的叶片在月光下蒸腾出淡淡的雾气,围绕着花木,而在那乳白色的薄雾中,渐渐显现出一位背对着众人的女子倩影来,前来欣赏奇花的宾客们纷纷惊呼出声,大有感概此行不虚的意思。

可惜法师那一席的三人始终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有武士在众人惊呼的时候多看了一眼庭院中的花美人,随即便不怎么感兴趣地端起酒杯,兀自小酌起来。

就算只能看到背影,也能靠那娉婷的身姿确定,她确实是位动人而妙曼的美人,而女子似乎正在缓缓转身,从薄雾中隐约能窥见的侧脸雪白光洁,垂在耳畔的长发却乌黑如墨,本以为能再看到一位美人的宾客们在屏息静待之后却发现女子手持桧扇,将面庞从容遮挡,只露出低垂的,带着一抹轻愁的眉眼,让人忍不住想要靠上前去,替她抚平那抹愁绪。

女子眉眼之间带着郁色的风情便已经如此动人,大伙真情实意地期待起扇面之后的真容来也是能够理解的事情。

豪商再度大笑着拍手,告诉客人们,这位花朵化作的美人,只有月光升上中天的时候才会稍稍放下桧扇,幸好今天月亮升的很早,马上就差不多要到时间,能够令大家一睹真容了。

正像商人所说的那样,随着月光越发皎洁明亮,原本躲在扇后的羞涩美人,渐渐开始抬起眼帘,露出那双秋水一般动人的眼瞳来。

就在人们以为她将要取下扇子的时候,雾中的女子却露出惊讶的神色,做出无声惊叫的模样,别说取下桧扇,她直接把宽大的袖子抬起来,遮住了全部的面孔,甚至转回身体,慌慌张张地消失在了薄雾里。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宾客和豪商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同样注意到这点的诅咒师,大概思考了片刻之后才露出恍然的表情,“糟糕,也是我不好,一不小心忘记了……今天不该带悟你过来的。”

银发的咒术师的视线立刻从布条后面刺了过来。

“和我没关系吧!今天我明明什么都没干耶。”

武士用不信任的眼神瞄他,没法办,因为搞事太多次,这个家伙的信用值已经是负数了。

“唔,怎么说呢。”咒灵操使有些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这种从著名美人的墓地上长出来的,人们对美丽之人的期望而凝聚成的诅咒,有个很奇怪的特性,要是看到比自己更漂亮的人,就会立刻羞愧逃走……”

这个答案让见多识广的五条都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即青年大约是觉得有趣,小声笑着说道,“既然是这么真心实意的夸奖,那我就接受好了,偶尔也会出现这种很有眼光的咒灵嘛,看在她很识趣又没有害过人的份上,以后再遇到,我可以大方的放她一回哦?”

“然后让别人来祓除是吗?”拓实毫无感动地接口,“你这家伙的套路我已经见识得够多了。”

“哎呀,毕竟是诅咒,放着不管还是挺危险的。”刚刚还说要放人家一码的青年如是说道,“但是能从我手上跑掉,对诅咒来说可是很了不起的荣耀哦?”

“真是够了。”武士无奈地说道,“别让我总是产生自己正在为什么大恶人做爪牙的错觉行不行?” “说什么呢,我们可是让人们能够平安无知地生活在日光之下的关键,以术者之身行武者之事,那些努力驱逐诅咒的咒术师们,我一直觉得还挺不错的。”五条带着笑意说道,“……京都的烂人们例外。”

“喂喂,你自己就是……算了,你高兴就好。”武士懒得继续跟青年争执,说得过打不过又没有意义,更何况他还未必说得过满嘴歪理的青年。

“说起来,我们的目的只是那盆花吧?诅咒跑了也无所谓啦。”五条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