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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嵬仍如平常一般,耐心地解释起来:“是佛经上的一个故事,阿难去化缘时,遇到了爱他发狂的摩登伽女,女子甚至不惜施展咒术要破阿难的戒行。后来佛祖将阿难救回,摩登伽女甚至因这等痴爱而跑去追随佛祖,不顾母亲阻挠,削发为尼姑,希望能以此与阿难在一起。”

“于是佛祖问她:汝爱阿难何处?”

“摩登伽回道:我爱阿难眼。”崔嵬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于观真的眼睛上,看得专注认真,叫人禁不住想躲闪开来,脸红心跳,“我爱阿难鼻。”

“我爱阿难口。”崔嵬又道,他的眼睛随着念诵声流转过不同的地方,似明月下的碧潭,最终落在那失去血色的嘴唇上,嘲弄般继续下去,“我爱阿难耳。”

“我爱阿难声,我爱阿难行步。”

于观真情不自禁被他的声音所诱惑,只觉得大脑空荡荡的,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无,这人君子时温柔体贴,相处间超然脱俗,此刻又如鬼魅精怪,勾魂摄魄。

“佛祖教化摩登伽女,令她脱离淫爱之心,化为比丘尼。”崔嵬收回目光后,又变得冷硬而拒人于千里之外起来,“你还想问什么?”

于观真猛然惊醒过来,他犹豫片刻,仍道:“你父亲固然不应抛弃妻子,可我听他所言,似乎另有隐情。”

“你还是不明白。”崔嵬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明明那么聪明,却不愿意细想,因为这是我的家事,所以你体贴地回避,甚至于说出如此愚蠢无知的话来。”

于观真哑然。

“摩登伽女从来就不是我娘,而是我的父亲,可惜佛祖未能渡化他。”

第46章

于观真心中的疑惑此刻达到顶峰。

“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若有冒犯,你只管当我醒来不清楚,只是随口胡言,不必理会。”于观真忍不住道,“当初事情种种,我已经大概知晓个前因后果,至于你……我知道大人纠缠于自己的爱恨时,极容易为自己的情感纠缠而忽视孩子,你当年必然很痛苦,只是到底无能为力,只好怨恨你的父母……”

他绞尽脑汁说了这许多好话,委婉铺垫,却被崔嵬打断,他矢口否认:“你不必如此体贴,我并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孩童。”

于观真错愕不已。

崔嵬道:“我生来早慧,许多事物早已了然于心,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种种无可奈何之事,也清楚明白。你方才在梦幻泡影之中看清家父数十年来的一腔痴念,可是我娘对他的情意,只剩这一场梦幻泡影了。”

“她当时留信离去,并不是因为徐夫人,更不是吃醋恼怒或是被胁迫的缘故,而是她已不爱我爹。纵然那日不走,纵然没有任何外因,过不了多久,她也会忍无可忍地离开。”

于观真怔了怔:“可你已经出生了。”

“那又如何?”崔嵬反问道,“她爱一个人时,就如春天长出的野草,茂密成原;可当爱火熄灭,似野火烧得精光,只剩下灰烬。要她忍受这样麻木而空洞的人生,过不了几年,她就会死去了,感情消散便不能勉强,难道你不明白吗?因此知道徐夫人的时候,她比任何人都更高兴,人世间的无可奈何,其实对她反倒是最好的安排。这些事,我都心知肚明。”

真是见鬼,于观真居然一时间觉得很有道理,他仍是不能置信,勉强道:“纵然如此,那……那好吧,令堂离开了令尊,你很生她的气,我现在已经明白。只是你又为什么对你父亲那般冷漠?”

“我娘离开之后,他痛不欲生,朝堂压力更巨,我本来是对他十分关怀,毕竟他是我仅剩的亲人,又没有犯任何错。”崔嵬缓缓道,“不过再没过多久,他就娶了徐夫人,对这个女人纵然没有对我娘那般好,可他仍是竭尽所能地给予了她体面、尊严,还有权力,很快又有了个孩子。”

于观真想起崔明之方才所言,心下生疑,可仍是问道:“你因这个而责怪他?那你为什么不说?”

话才出口,他突然就想起了答案:崔嵬要是在意,那反倒好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崔嵬奇怪道:“当然不是,你们怎么总问相同的问题?以为我是嫉妒、不甘、怨恨,其实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我并不在乎。他有了自己美满的家庭,同样背叛了与我娘的那段感情,本质上他们做了相同的事,于是我谁也不再偏爱。至于徐夫人,她又与我无关,得宠也好,失宠也罢,都无所谓。”

当然因为我他妈是正常人啊!

“这……”于观真简直听得瞠目结舌,他听出崔嵬的意思,才更觉得恐怖可怕,“可按你的说法,你父亲没有对不起你母亲,他们当时已不是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