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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猫都注定熬不过这一晚。

缥缈主人玩味地俯瞰众生,站得不近不远,手中的油纸伞被雨拍打作响,滴滴哒哒,抖落一地的水珠,似浑圆的珍珠般滚动到巫月明的眼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双纤尘不染的雪白鞋履。

巫月明抬起湿透了的脸颊往上看,如同看自云端降临的神明,雨水模糊她的视野,她努力地眨动着,不敢似乡下的孩子那样甩头,怕脏了这神仙似的人。她哽咽着,抽泣着,一颗心脏怦怦直跳,凝望着那人倾斜而来的一方天地,水珠子从斜出的伞面倾巢而出,形成一枚枚钉子打在巫月明的脊背上,将她钉死在这把伞中。

天已变得晴朗,照耀着大地上清澈而无波无澜的积水,微微晃动着,如雨汇聚而成的银河在缓慢流淌。

“你是谁?”巫月明怯懦地问道,眼角与脸颊都泛出通红,她已将眼泪哭干,等待着自己未知的解脱,天真浪漫地问道,“是神仙来接我了吗?”

缥缈主人似觉得乏味,他遗憾地望着巫月明,一根根钉子从地上飞起,重新化为水滴积在伞面上,天又再阴沉下来,正待转身要走,巫月明倏然抓住他的衣摆,留下个巴掌大小的泥印,少女睁着透亮的眼睛望他,声音微微颤抖着:“神仙,你能帮帮我,帮我把我的东西带走吗?”

“噢——”缥缈主人终于来了兴趣,俯身问道,“我可以帮你,不过,你需得归我所有,你愿意吗?”

他神色未动,那动人美貌顷刻间化为噬人的魔物,眼里透出幽暗寒光,投不进红尘的影踪。

巫月明大声道:“我愿意!”

于观真的心沉了下去,他明白巫月明已被看不见的枷锁困住了,如墨入水,浑浊原先的清澈,慢慢坠入到不可见的黑暗之中。

缥缈主人终于笑起来,令于观真呆若木鸡,他早已意识到这张面容十分美丽,然而并不认为这是多么有力致命的武器。可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过来,缥缈主人从未让这些徒弟接近过一步,否则从刚睁开眼那一刻,于观真就该露馅了。

没有任何人能取代缥缈主人。

巫月明从地上站起,她在阳光下心醉神迷地欣赏着指尖捏着的一截肉块,那肉块似还鲜活,正在蠕动个不停。

“是舌头。”方觉始道,“是人的舌头。”

于观真的脸不禁难看了起来,这种复仇的桥段本该看得大快人心,可是他只感觉到一阵阵头皮发麻,觉得缥缈主人的目光化为阴冷触感顺着脊柱攀爬而上,令神经都刺痛起来。

巫月明的声音很动听,亦饱含深情:“你曾对我许诺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原来撒谎的源头竟长这模样,倒也没有什么稀罕。我那一剑伤你了的根本,想来往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儿孙,其他的我并不多要你,以后再无瓜葛。”

两个大男人不由得□□一凉,都感到寒毛倒立。

巫月明松开手,任由肉块掉落在地,她一脚踩过,漠然道:“原来这些事,这些人,是这般渺小,我居然为了这样的事想要寻死,太可笑了……”

可她的模样,似乎也并不为这样的力量感到心潮澎湃,反而极为失落。

方觉始颓丧道:“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术法是不是真的出了岔子了。”

“倘若没出岔子呢。”于观真默然片刻,想到了之前莫离愁那句心甘情愿,安静了好阵子才道,“假如这些,确实是巫月明觉得愉悦欢喜的事呢。”

方觉始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只是这便更令人恐惧了,他干巴巴道:“你疯了么?”

“我没疯。”于观真摇了摇头,轻轻道,“从方才起,我就觉得甚是不对,咱们一路走来全是令她伤心痛苦的事,既如此来,就有个地方说不通。”

方觉始有意缓解气氛,嘟囔道:“好嘛,咱们这是查案来了,你说说看,哪个地方不通?”

“你我所见,她为凡人时苦不堪言,遭情郎与父母背弃,可你我捏造婚嫁之事时,她虽有动容,但并未停留,可见我们并没有猜中她的心事。之后她拜入缥……拜入我门下,你看她神色,可有半分得意快活?”于观真顿了顿道,“我想,你我如今所见,其实都是她喜悦愉快之事,也都是她痛苦绝望之事。”

方觉始叹息道:“我本以为世上许多病症已算得上古怪,没想到比起人心之复杂来,简直是寻常小事。”

于观真心里一沉,有些事是大夫不清楚,可他却一清二楚,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日,叶培风就用自己当做教材,给他上了一堂有关缥缈主人的课程。

正如大夫所说,缥缈主人是吞噬人心的魔物,他的妖异与邪性正是这几个徒弟最恐惧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