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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光亮处,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崔嵬往前走了几步,越走越感寒冷,这种冷意比水牢更胜千百倍,冰晶在脚底下发出碎裂的咯吱声,很快又重新凝结起来。

此处并没有其他的路,丛生的冰棱将小路阻拦住,有几处几乎要刺穿人的五脏六腑,崔嵬轻轻用袖子拂过,便碎成一地灿烂,折射出斑斓耀眼的光。

“多年不见,看来你过得还不错。”

崔嵬仰头看向正低垂着头的男人,他的背脊与四肢都被冻结在冰壁之中,寒冰顺着他的衣摆与长发凝结出水滴般的长刺,胸膛正缓慢地起伏着,显示此人尚未死去。

两张平静的面孔相对,崔嵬眼中不见厌恶,那人眼中同样不见怨恨。

“确实不错。”男人微微笑道,“你比我所以为的更聪明,同样更冷酷。我琢磨了许多年,总算知道这的的确确是一条没办法脱困的路。”

崔嵬平静道:“愿闻其详。”

“哼,水中捞月,我才是那轮月。”男人讥讽道,“以水成冰,凝冰成镜,因此出口并不固定,而是随时都在流动。施下咒术的是你,因此除非你愿意,我根本不能以一己之力脱逃。即便能够挣脱冰狱,等待我的同样是水中幻境,除了乖乖回到冰狱,根本别无他法。”

“看来你试过了。”崔嵬不紧不慢道,没有任何被戳破心思的慌乱,也并不惊骇对方所袒露出的信息,“镜中花,水中月,此等无关紧要的小小法术,对你这样的人物而言,本该不值一提才是。”

那人冷笑道:“再小的术法,也要看是谁人来用。倘若当初孟黄粱没有傻到对你使用织梦术,恐怕他现在还在外头逍遥无比,哪会被关在水牢之中不见天日。”

崔嵬不答,只是望了望困住那人的冰狱,似在深思。

“你是不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能脱困?”

“没有什么不好明白的。”崔嵬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冰狱本就不是为了困你而造,脱困不过是迟早的事。难怪孟黄粱有力气叫喊,我还以为是你死了。”

那人被他气得脸色发青,深呼吸了片刻,咬牙道:“你们剑阁是死的没人了吗?懒到连惩戒都由犯人自己动手。”

原来此处水牢与冰狱相连,水牢深寒,为抵御水中寒意,囚犯便会下意识运功抵御,如此一来,水牢底下的冰狱就承受了不同的灵力冲击,逼得此人同样运功反抗。冰狱因而愈发坚固,水牢也愈渐寒冷,直至两方认命罢手,老老实实地接受惩罚。

只是这规律一时间无人能摸得清楚,大多水牢之中的囚犯都撑不住几日,孟黄粱时日已算较长,可他疯疯癫癫的,思绪混乱;倒是男人经历了几遭,终于反应过来崔嵬到底是何等恶劣的心思与手段。

“何必为恶人花耗心思。”崔嵬对他的愤懑不平并无任何触动,口唇微微一动,似是要笑,却并未笑出来,“你们自会为自己想出许多办法来,如水照镜,由你自己去应付自己,岂不是省心得多,未东明,你当初不正是如此愚弄赤霞,为何轮到自己,竟这般气恼。”

未东明身子微微一僵,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不错,你说得半点不错,是我自作自受。”

他本困在冰狱之中,憋闷多时,本有源源不断的话要与外人说,原以为哪怕来人是崔嵬,也难以打消自己的兴致,万万没想到不过三言两语,自己就再没方才得意洋洋的模样,便垂头道:“你如今来见我,只是为了嘲弄我?折磨我?还是想看看我是否改过,准备将我放出去。”

“你觉得呢?”崔嵬的声音冷静到几乎漠然,“你想离开此地吗?”

未东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期望我说出什么答案?想,还是不想?你说过,纵然我说千言万语,也难弥补当初犯下的过错,是错就该受罚。以你的恶毒心肠,我要是说更愿意留下,恐怕你偏要放我走,我要是不愿意留下,你却要关我到天长地久。”

崔嵬“噢”了一声,他明白道:“你不愿意走。”

未东明嗤笑道:“崔大仙长,你此人纵然无情无义,不过对人情世故却异常敏锐。想来倘若你有日喜欢上什么人,恐怕也是个冷冰冰的神像雕塑,非得精雕细琢,不准分毫差异,才能合你的心思。”

“这就不劳你挂心了。”崔嵬冷不防听见此话,心下稍漏了一拍,想到于观真的面容,淡淡道,“我知晓你曾与缥缈主人往来,因此有些事想问问你。”

未东明道:“尘艳郎么,这倒是个极遥远的名字了,有意思,我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不见你来问过只言片语,怎么近日突然询问起来。而且你这人行事,大半不是为了自己,想来也与当初你输在他手里的事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