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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各自散去,等着明日早些启程前往剑阁。

莫离愁跟在于观真的身后,在进房间时犹豫片刻,停在了门口。

于观真点上烛火,转过身来看着他,之前赤霞女在门口张开结界,若无修为,凡人难以注意到有间客栈过早打烊,因此眼下整个客栈安静得可怕:“你还有事?”

“你平生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被他人威胁。”莫离愁低声道,“可赤霞真人何其无辜。”

这倒巧了,他们总算有了个共同点,都不喜欢受威胁,于观真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告诉他:“你也十分无辜。”

莫离愁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烛火,仿佛那燃烧的火光是赤霞女仅剩的生命,无论他如何努力,却始终阻止不了时光的流失。于观真见他不语,莞尔道:“你倒也有意思,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却在意赤霞女的,说不准她活得比你还长,用不着你来怜悯。”

“不是怜悯。”莫离愁摇摇头道,“我是心甘情愿的。”

这还是莫离愁头一次主动跟他说些话,虽不至于受宠若惊,但于观真对他的自毁程度多少已有些了解,于是打算给些面子,让对话继续下去:“对你而言,我是否不择手段?”

莫离愁沉默片刻,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师尊说得很有道理,听得也十分痛快。”莫离愁平淡道,“可我觉得那是错的,因为它有个致命的缺点。”

于观真将整个身体靠在了椅子里,微微笑道:“错的?怎么说。”

他竟并未动怒,莫离愁困惑地看了一眼于观真:“丑奴在意九幽君,九幽君在意赤霞真人,而赤霞真人在乎公理正义,因此才会受到同样的要挟。师尊如此有恃无恐,无非是毫不在意,可世上能有几人如此?至于师尊是否不择手段……丑奴也是这么做的,师尊如此报复他,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这样做,与他又有何不同。”

大概是觉得死期将至,莫离愁说话已不能用直白坦率来形容,基本上已经到了有什么干脆说什么的地步。

于观真想到莫离愁曾提起灭门一案,年轻人痛苦的神态还历历在目,戏谑道:“就如同你在乎崔嵬与赤霞女一样吗?”

莫离愁的脸微微僵硬住了。

“你觉得痛快,是因我以恶制恶,可你同样知晓我对好人也是如此,因此心怀恐惧,认定是错。”于观真从椅子之中起身,走到了莫离愁跟前,缓缓道,“正如你认定我的颜面胜过你的性命。”

莫离愁下意识退后一步道:“弟子僭越。”

“其实你想得没错,有些时候以毒攻毒的法子确实有效方便。”于观真思考片刻,不知道要不要教坏小孩子,“正因太过方便,长久下来,自难坚持本心,就会变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莫离愁没料到对方竟会赞成,犹豫道:“这……弟子并非指责师尊。”

“不过你错了一点,你既说我在意颜面,又怎会有恃无恐,岂非是自相矛盾。”

这让莫离愁一时语塞。

“我也教你一件事,此举本就是博弈,没有任何人能永远占据上风,人但凡有所图,手中的筹码才会变得重要,只要目的没有达到,筹码一定很安全。”于观真微微一笑道,“因此丑奴才会杀那些凡人,却不敢杀你,毕竟他希望我能出手相助,比我更怕你死。”

莫离愁显然没想到于观真会如此敞开心扉,不禁有些怔忪:“师尊早已看出?”

“他泄露得太多了。”于观真嗤笑道,“大抵是与好人打了太久交道,便以为这样的手段对上谁都合适。”

莫离愁不知怎的感到心中冰凉,他从未见过于观真这一面,与往常的痛苦折磨不同,只觉得是另一种可惧,可这似又变成兴奋,如同最初习剑时一般无二的兴奋,下意识舔舔嘴唇,咽下一口唾沫道:“这手段,本已十分可怖了。”

“确实,只不过还很拙劣,他杀人是为敲山震虎,除去令赤霞女痛苦之外,还为让我知晓,他确实敢动手。”于观真语气冷淡,好似在说一件全然事不关己的事,“恐惧胜过千万手段,一旦失了冷静,自然只能束手就擒。”

莫离愁想到了幼时灭门的惨案,他已忘却争端为何而起,只记得仇人将妹妹挟持,威胁他父亲交出些东西,只可惜交出去之后,他失去了一切,怔怔道:“即便当真遵从,他也未必会依约定行事。”

于观真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赞成道:“不错,做出这种事的人未必会信守承诺,却定然会屈服于自身的渴望与恐惧之下,所以找出他的筹码,就可得到翻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