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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九湘的脸色微微一变。

如今情况骤然翻转,此事虽与九幽君确实相关,但实际上与他的关系完全不如两宗所想那么密切,她怎么也想不到竟是缥缈主人的爱徒为偿还昔日恩情而身受重伤,难怪剑阁没有将人逐下山去。

此事是缥缈主人占着情理,三宗难免势弱一头。

“为何不说话?不敢说,不愿意说,还是怕说出口来,惹人非议。”于观真慢慢放下了茶杯,神色淡然,“不如我来替你们说,如何?”

如果说崔嵬是喜怒无常,那么缥缈主人无疑是心狠手辣、冷血无情,若叫此人拿住把柄,倒还不如死了痛快。

应九湘虽不想听他说什么,但情势比人强,只能强自忍耐;长宁子脾气向来极好,此时仍不免感到些许尴尬。

陆常月微微叹息一声,他今日竟也笑不出来了:“愿闻其详。”

“你们一定在想,我这徒弟虽拜在我门下,但却心中向着剑阁。”于观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眼中闪过冷光,不带丝毫笑意,叫人看了心中不由得惧怕,“倘若你们真将他治好了,说不准才回到缥缈峰去就死在我手中,要你们冒这样大的风险,岂不是大大的不划算。”

他这话说来颇为邪气,在场众人的脸色都不禁变了变,师飞尘怒道:“混账!人命岂可如此衡量?唯有你这等邪魔外道方才如此草菅人命。”

应九湘皱了皱眉头,脸色微沉,觉得师飞尘显然是被话套了进去,哪知缥缈主人并不在意,又道:“既是如此,那么你们定然在想,莫离愁此举是为偿还崔嵬当年的恩情才做出此事,倘若放任身死,岂不是叫天下人耻笑剑阁心胸狭隘,妄称名门正派。”

“可是要为此弟子开启冰狱,寻求九幽君解毒,又担忧是我一手策划的计中计。”于观真侧过头,他红润的嘴唇犹如蛇吻,每句话都淬毒,似要挖出人内心深处的忧虑跟秘密,“当真是骑虎难下,是么?”

这两个猜测无疑戳中了应九湘与长宁子的心思,二人面面相觑,心念电转,显然是想到了一处去,长宁子抚了抚长须,略有几分惭愧,目光落在于观真身上,暗道:“都怪我二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番一来,不单陷陆道友于窘境,也给自己找了大大的麻烦。”

应九湘镇定心神,平淡道:“缥缈主人不必讥讽,难道你敢说自己不为九幽君而来?”

“我句句真心实意,如何是讥讽?”于观真略略一顿,脸上浮现出嘲弄来,“不过无涯宫主当真是重情重义的性子,竟把我也当做正人君子,你怎不想想,九幽君与我交情已久,他困于冰狱多年我都不曾动容,如今他还能有几分本事,是否东山再起,我为什么要为了这样一个废人不惜与剑阁为敌。”

“无利不起早,你们三宗相交,难道全凭感情不成?”

弟子们虽见过恶人,但能将恶与利益说得如此刻薄明显的人却不曾见识过几个,一时间瞠目结舌,声音再难控制住,大殿内顿时炸开了锅。

“三宗数代交好,只为匡扶人间正道,如此情谊与阁下的交友之道大相径庭,难怪阁下无法理解。”应九湘当然知晓于观真是在嘲讽他们大门大派看不上小门小户,只是这话不可这样接,便有意避重就轻,心中却慢慢焦虑起来。

缥缈主人显然是有意刁难剑阁,他们二宗生怕走漏风声不敢递请拜帖,眼下看来实在是一记昏招。

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主,仙宗自也不可没有掌门人,应九湘与长宁子本是为了打剑阁一个措手不及,打算知晓陆常月的态度后就准备离开,并不准备久留。陆常月为人及有分寸,若非此事太过离奇,他们本连走这一遭都打算省了,可如今看来,要是这时调头就走,纵然有再多理由,也难免遭人非议。

“说来倒也有趣。”于观真随手摆弄着茶杯,慢悠悠道,“我这大奸大恶、阴险狡诈之人还未来得及想出什么主意。反倒是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所倡导的善念,尤其是我那徒儿知恩图报促成了此事,实在是有意思。”

应九湘脸色铁青,她这才发觉陆常月的涵养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竟能应付如此难缠的缥缈主人多日只是失去笑容。

她与此人才见面不过半个时辰,已经想要动手了。

其实于观真所说的这些话,平日众人都可全然反驳,这些道理不知在会谈上被辩驳过多少次,可天底下的道理随着岁月、情况、人心的变化都会有所不适用的时刻,他们此刻要是反驳于观真,就等同许下救莫离愁的誓言。

这才是三位掌门人不敢表态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