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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于观真大脑停止工作了片刻,一下子将陆常月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咬咬牙坐了下来,“怎么不听!听完再想就是了。”

可是还不等崔嵬开口,于观真就先急切地出了声:“是在什么时候?”

于观真当初在船上软硬兼施地跟崔嵬表了白,之后两人关系很好,情意同样顺利,可是他偶尔也会忍不住思考些有的没的——比如说崔嵬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于观真很清楚缥缈主人这具皮囊的杀伤力,尽管眼下已经说清楚了前因后果,可崔嵬到底是具体是怎么想的,他却一次都没有问过。

崔嵬却不答,只道:“其实你在庚树爷底下做的事,我都知道的,原本你该看得出来,只是那时候心慌意乱,并没反应过来。”

“什么?”于观真有些莫名其妙,“你……你知道?”

崔嵬哑然失笑道:“倘若我真的睡着,怎么可能醒来就问庚树爷与盘王的。”

于观真这才想起来当时的情况,记忆早已有些模糊,他恍然大悟:“你当时……当时根本没有睡着?”

“嗯,你被特别带走,又去见了大巫祝。”崔嵬微微一笑道,“我纵然再是好心,再是正大光明,可到底不是赤霞那样的痴人,怎能不心生防备。那时你凑我极近,我想那你倘若真有什么坏心,在这会儿也该发出来了,可谁知……”

于观真忍不住笑出声来:“可谁知道,我对你却是有登徒子那般的坏心眼。”

这话一出,连崔嵬都觉得有些好笑,他忍住笑意点了点头,大抵又有些赧然,很快就岔开了话题:“那时我就瞧出你的心意,只是……我当时虽然不知道你的情况,但想来既是失忆,也许终有一日会想起来。更何况,如今我们关系不差,往后未必也是一样。”

于观真忽然有些忐忑起来,他本将半个身体贴近崔嵬,这时倏然撤开些许,不太自然地说道:“你总不会告诉我,是觉得我对你表白心迹那日实在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得惊人,突然发现自己对我是爱慕有加吧,又或者,你其实是被我强迫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崔嵬摇摇头道,“倘若我不愿意的事,他人休想逼迫我做,哪怕是当初那件事。”

于观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我倒想听听。”

“当年我在千凝峰闭关,那里终年大雪,苦寒无比,掌门师兄就在门外搭了个小木屋,当了整整一月的说客,直到大雪将他的木屋压垮。”

“赤霞是冰蛟,她被师尊带回时还很小,偶尔会控制不住自己,有次练剑时赤霞忽然失控,掌门师兄为了保护我们,抱着她被冰封了足足五日,直到师尊斩妖赶回,之后他的身体一直不佳,根本受不得冷。木屋是师飞尘特意前来造的,更何况千凝峰没有什么木材,没了小木屋避雪,他的身体在这样的苦寒之地根本撑不了几日。”

“难怪你当时那么生气。”于观真觉得自己好似是明白了什么,“不管是不是巧合,难免有些被要挟的意思在。”

崔嵬看着他,倏然轻轻笑起来,摇摇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不过不是,掌门师兄是君子。他来时还带了火玉与木材,在小木屋里烤了好多天的火,过得比我更滋润,更何况在木屋倒塌之后,他就打算走了。”

“是我出关的。”崔嵬轻声道,“倘若是其他人来劝我,不论是什么手段,我都可以不在意。可是偏偏是掌门师兄,他对我很好,又向来信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当初被赤霞所伤时是这样认为,小木屋倒塌时也是这样认为,认定凡事不可强求,因此我负气出关,让他知晓这事不是天命决定,是我决定的。”

于观真一下子就明白了崔嵬心中复杂的感受,说到底就是逆反心理:“原来如此。”

崔嵬年轻的时候,是真的皮啊!

“然而此事终究不是我的本意。”崔嵬淡淡道,“我对此始终不快,死了人之后就更为不快了,尤其是想到倘若我坚决不出关,又会是谁死在缥缈主人的手下,是赤霞?还是师飞尘?那时与其说是愤怒与狂妄,倒不如说是后怕,这些话我从不跟任何人说,你听了不要笑我。”

他语调低沉哀伤,有时候恐惧会化为癫狂,现实里也许不常见,可是在恐怖片里比比皆是,恐惧确实会让人丧失一定的理智。

原来崔嵬当年的狂妄,并非单纯是年轻气盛那么简单。

于观真想到自己方才的感慨,不禁有些羞愧,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明白的,你心里始终很在乎他们,却又不愿意被这份在乎牵绊住。”

“嗯。”崔嵬悄悄凑过来,与他头挨着头,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两人享受了会儿眼下的气氛之后,他又再开口道,“我与你同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看得出来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不是什么坏人,却同样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