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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需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导致的水难,只需要一个攻击越盈缺的理由。

莫离愁随着越盈缺进入待客的庭院坐下,里头已准备好了茶水点心,他下意识想去摸自己的剑,却想起来那把剑早已被赤霞女扭断。

没有剑后,莫离愁苦笑起来,我反倒真正保护了许多人,挽回了许多性命。”

“为什么不杀了那个人。”莫离愁恍惚片刻,看着越盈缺奉茶到自己手中,他揭开茶盖,感受热气扑面而来,怔怔道,“杀他对你来讲,应当是易如反掌。”

越盈缺哑然失笑:“杀?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只是杀了一个就会有两个,到时候谁来为妾身做事?如今城中正乱,这些人虽是野心勃勃,但并非毫无长处。那些话固然是不中听,可最重要的还是妾身的态度,倘若妾身畏了,怯了,杀他们有何必要;倘若妾身不畏怯,这不过一句空话。”

“更何况妾身也想知道,他们到底分作几派,结党营私之人又到底有多少,一个两个永远死不绝,倒不如一网打尽。”越盈缺不紧不慢地吹散热气,用茶水润了润喉咙,“对这些人而言,失去权力,比死更痛苦。”

莫离愁对这些权力争夺之事可谓一无所知,换做叶培风指不定还能跟越盈缺说上几句,他木木地应了两声,就没有说话了。

越盈缺察言观色,看得出来莫离愁不善言辞,为了避免冷场,又很快站起身来行礼道:“对了,今日倒是全仰仗莫仙长与尊上将那些百姓救回,妾身这里且代他们先谢过了。”

莫离愁摇了摇头,知自己此行大概是给越盈缺添了麻烦,一时间略有些扭捏:“没有什么,是师尊的命令罢了。”

“百姓们很感谢莫仙长的救命之恩。”越盈缺回身坐下,掩唇轻笑起来,“妾身这儿收了不少水产金银,都是他们留下来给仙长的。”

“你还给他们吧。”莫离愁犹豫片刻,又道:“我看这些人好像很信任城主府。”

越盈缺道:“俗话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倘若出了事只能自认倒霉,那还要官家来做什么。往日在白下城附近翻了船,城主必要调动人手去捕捞,此乃法令。只是此次莫仙长与尊上在旁,省了这麻烦,百姓们此番前来倒不是为了捕捞落水之人,而是想给莫仙长请功。”

“法令。”莫离愁低声道,“呵,这世间原来还有王法一说吗?”

越盈缺不知自己是哪句话惹得他不快了,暂且小心道:“自然如此,法令公正无私,善者当奖,恶者当罚,受难者当施以援手。只是凡人之力有限,总有难以顾及之处,可如莫仙长这般超脱世外,仍选择救下那些老弱无辜,不正应公理正义。”

“公理正义……”莫离愁冷笑起来,将这话反复琢磨了数次,反问道,“你觉得,王法之外,也存在公理正义?”

那为什么我报灭门之仇,却为世不容。

我将那人全家灭门,仍觉自己一样令人作呕。

“圣人制定法度,衡量规矩,可王法却也未必是十全十美的。”越盈缺失笑道,“妾身在白下城多年,见过许多人,遇到过许多事,王法难全之处数不胜数,尚需要官员小心斟酌考量。然而官员之中,既有肝脑涂地,兢兢业业之流,同样也见尸位素餐,贪图安逸之辈。若无法可依,百姓自然只能凭心中公理正义。”

“也许对莫仙长而言,妾身身居高位,说出此话是虚伪至极,然而依妾身来看,若公理正义更在王法之上,法未必不能改。”

莫离愁忽道:“就好像没有女子做官,未必女子就不能做官一样吗?”

越盈缺嫣然一笑:“正是如此,那些男人敢那般讽刺妾身,正因王法犯了错,令他们以为这世间只有男人才可天经地义地操控权力,以为只有做男人的妻子才是女人最高的荣耀。然而天地阴阳,既都是人,男人该有的,女人一样都不少。”

“你……”

莫离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女人,然而此刻仍为她的野心,她的高傲,甚至于她的思想所折服。

“你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话?”

越盈缺俏皮地眨了眨眼,她天姿妩媚,做这般可爱甜美的动作也显动人,叫莫离愁双颊微微泛红。

“也许是因为莫仙长心性纯净,绝不会笑话妾身。”

见莫离愁立刻变了神色,越盈缺这才转口:“妾身说笑的,莫要当真。”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越盈缺望着碟子里精致的糕点,“……妾身看得出来,莫仙长是重情重义之人,护送百姓来此,又长留多时,是担忧城主府内诸事繁杂,不愿理会他们,有意为百姓撑腰。因此妾身剖白心迹,是想让仙长放心,妾身并非当真冷酷无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