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真巧,我自己也没见过。”

长琴不急着走到他旁边,依然是在他的身后,双手搭上了泽之的肩膀,泽之只是条件反射地僵硬了一下,立时放松了下来。长琴低下头,长发先落在了泽之的肩头,蹭过泽之雪白的脖颈,莫名有些痒,勾动了不知哪的神经。

“我诞生之时,是在榣山,抱着本命凤琴,天上有祥瑞之兆,凤琴声动,百鸟来朝。”长琴说到这里,顿了顿,泽之原本以为他要说的是这一世,没料到是他仍为太子长琴之时。

故而也未说话,听他继续往下说,才好知道他究竟要给自己一个怎么样的回答。

“巫妖二族向来不和,可父亲却不顾此大势,执意与伏羲往来。我只是没有想到,父子情谊再深厚,比不过他与伏羲半分。甚至于我的诞生,都是他为了证明他与伏羲感情的结果罢了。”若是此刻有一面镜子在泽之的跟前,他就会发现,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长琴依然是温润如玉的眸光,看不出半分阴暗的情绪,其实只是他心底的阴暗与他的温柔假象早已深入骨子里,缠绕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泽之偏了一下头,感觉肩上的力道蓦然加重,只是可惜长琴与他的力量差距太大,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挣开。这个念头也只是闪了下,他侧过头,不去看长琴此刻的表情,劝道:“祝融与你有生恩,你又何必这样说?”

长琴轻笑一声,也不知是在嘲笑当时的自己还是嘲笑泽之的话语。

“对,他待我不是不好,只是不及伏羲。当年不周山,伏羲出手伤他,直到最后他也不肯出手,甚至在我死前一刻,也只是悲痛欲绝看着伏羲杀我。”声音越来越轻,笑意却越来越浓,泽之听着心就像被一只手掐住一样,有些呼吸不畅。

他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大罗金仙,在那时的洪荒并不是什么稀罕的地位,巫妖二族是彼时最强大的种族,可他却因是巫妖混血而被两族不容,甚至连最爱的父亲都只是因为将对另一人的爱寄托在他身上。

大概身为太子长琴,最心寒的,是在死的那一刻吧。

直到死才看清,自己最亲近的,最相信的人,竟然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消亡。

泽之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在洪荒无父母,偶尔也会羡慕些有父母的,那时候妖皇帝俊与羲和诞下十子,三足金乌血统尊贵,十位太子在洪荒的身份可谓是荣宠至极。

可后来却有后羿射日一事,妖族十太子,竟只剩了最后一个。

也正因为至亲的血缘消陨,使得帝俊勃然大怒,正式发动了与巫族的大战。那时候,他的师兄们逐一成圣,老师鸿钧已然合身天道,巫妖之后,三教立,人族兴起,他的背景靠山在洪荒当中可谓是最强大的,而那时,太子长琴的一生,像是滚落悬崖一般,陡然直下。

“那时与你在那世界相识,而今回想起来,那几日竟然占了太子长琴一生记忆的大部分。你当真以为,我会只看着你那几日的陪伴便肯为你得罪天道吗?我是早知今日的,不过让你欠我份大情罢了。也只有你真傻,为了这个真去了地府翻生死簿,又找来了这里。”

长琴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可内容却满满都是嘲讽。听着像是在嘲笑泽之蠢,可泽之一点都生不起气来。

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听着长琴往下说去。

“太子长琴的存在就是个笑话,而今还获罪于天,上一世的死,这一世的遭遇,我算是彻底看清了何谓寡缘。最后在这世上与我有联系的人,居然只剩下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长琴见他闪开,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凑近了一些,笑意吟吟问他,就像是在呢喃着什么情话一样,湿热的气息尽数喷薄在他的耳边,泽之再想闪开,发觉长琴的手劲儿极大,虽伤不到他,可若是自己强行挣开,伤到的人反而是长琴。

“不知道。老师从来只许我在紫霄宫,不得踏出半步,成年之前,我接触的人也不过是三位师兄而已,至多偶尔有来紫霄宫见老师的妖族大圣或是大巫。我也从未想过,我会与这洪荒之中的人有什么缘分,你是那个世界,我唯一欠了因果的人,所以我想要还你,仅此而已。”泽之重新睁开眼,说实在话他并不想这样和长琴正经谈话,但他直觉这大概是唯一一次这人肯多少告诉点自己他的心思了,若是错过了,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

伸手搭上了肩膀,想要默不作声地掰开他的手,未曾想他指尖用力反而将泽之的肩膀抓的更紧,指骨更甚至因为用力而泛白。泽之只能打消了念头,只是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是吗?真巧,我自己也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