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贾府未来的倚仗,可全在他二房的子孙上呢!

因着这个,贾政这几日在府中走路都带着风,王夫人也跟着在贾母面前得了不少体面。不说旁的,先前那收印子钱一事便再也无人提起了,碍着宝贝孙子的面子,贾母对她的面色也是缓和了不少,这几日也难得给了她些笑模样儿。

贾赦将弟弟面上的洋洋得意之色看的明明白白,只气得五内郁结,这几日日日在府里拎着贾琏、迎春两兄弟读书,非逼着他们读出个不差二房的功名来方好。

这些不过是贾府诸事,于此略一表述。而于张府中,却全然是另外一副光景儿。

“这几日念书着实辛苦了,”张逸然将手中的一本古籍啪的合上,扫了眼仍埋头于成堆的书籍之中的宝玉,“先前贾府的老封君也说了,无论如何也要令你多歇息几日。既然如此,明日可不来上学了。”

听了他这话,宝玉便从书中抬起头来,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略略眨了下,眼角便荡漾缠绵出万千种情思:“徒儿知晓了,明日定然不会放松功课的。”

师父大人满意地颔首,狭长的脖颈仿佛是用一整块通透无瑕的美玉精雕细琢而成的,连细细的、淡青色的血管也暴露出来,其情态颇似一只伸长了脖子待人抚摸顺毛的猫。他纤长的手指在桌子上轻敲了两下,沉声道:“让你休息你便休息!有这样读书的心是件好事儿,然而你这脑袋瓜本就这么点大,人又蠢,若是日日念书念的更蠢了,我上哪儿再去找一个徒弟去?”

宝玉:

无字天书:【他不过是怕你累着了。】

好好一句关心,怎么他便偏能说的如此别扭呢?

宝玉于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倒是逐渐也熟悉了师父这只能顺毛摸不能的脾气,乖顺地低下头去:“徒儿谨听师父吩咐便是。”

师父大人这才觉着心中畅快了些,看着蠢徒弟这般乖巧懂事的模样,心头也舒服了不少。他望着宝玉低垂下头时垂下来的鸦翅也似的睫毛,只觉得那浓密的睫毛不知是轻柔地蹭到了何处,竟蹭的他整个人自四肢五骸起都莫名起了些麻痒的意味。他手中拿着一枝狼毫笔把玩了半日,方开口道:“既然明日放了你一日假,你可愿意出去走走?”

他这声问话声音并不大,反倒低低地擦过耳廓。宝玉此时仍未从方才那本兵法书上完全收回心神来,忽的闻听他说话,茫然地瞪大了眼:“啊?”

“我问你,”张逸然不知何时换了把扇子,扇面上绘了春意盎然的古寺桃花图,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手心中轻敲着,“你明日可愿意出去走走?”

宝玉怔怔地听他说完这句话,不解道:“师父的意思是”

“并无甚别的意思!”张逸然瞬间跳脚道,“蠢徒弟,你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过是听说眼下天气甚好,正适宜出去踏青!勉为其难才带上你的!怎么,你居然不想去?!”

宝玉:“师父,如今是初秋。”

在这等枝叶零落之时出去踏青?

“初秋又如何?”张逸然愈发恼怒了,“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正是满目的好风景!谁说初秋便不能去踏青的?”

宝玉犹豫了许久,终于没敢开口告诉显然正处于日常炸毛中的师父,他此刻整个瓷白的面上都泛起了丝丝缕缕的红晕,从纤长的脖颈处一路蔓延上去,简直不能更显眼。

“师父若是有意,徒儿自然乐意奉陪。”

张逸然听了这话,俊朗的眉眼这才舒展开来。他打发走了仍满心茫然的蠢徒弟,兀自回了自己房中去。还未来得及着手整理昨日所写的书稿,便见贴身的丫头吟秋掀帘子进来,恭敬道:“二爷,太太那边儿叫您过去。”

张逸然一听便觉着隐隐的头痛,有种大敌将至之感,蹙眉道:“母亲可有”

丫鬟心领神会,也压低了声音:“回二爷,正哭着呢。”

张逸然登时更头疼了。

他忙忙赶过去,进门便看到张夫人靠着个秋香色的引枕,斜斜倚在榻上,自清丽的面容上滑下两行清泪来,握着帕子啜泣不住。其姿态当真是可怜可爱,便连圣人也能在这样楚楚动人的模样前败下阵来。

“母亲,您这又是为何?”他无奈长叹一声,凑上前去,亲自接过了身旁丫鬟手中温热的帕子替张夫人擦拭,“除却小妹那事,还有谁惹到了您不成?”

张家小妹是张家最小的嫡女,闺名清然。她与父兄如出一辙,对那些个古籍满怀热忱,日日埋头于书海之中,才华不下于父兄。

只是一点,如今这世道向来尊奉的皆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说,张小妹既满腹锦绣文章,哪里肯将其深埋腹中?久而久之,便起了著书立传之念头,无论家中人如何劝说也不愿听。

这贾府未来的倚仗,可全在他二房的子孙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