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来,先便将宝玉的酒杯斟满了,随即纤长的手指摩挲着酒盅儿,慢慢凑到了宝玉唇边:“宝三爷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一杯酒,总不能不喝吧?”

宝玉的确不好推脱,且他与寒烟也已相熟,知晓对方不过是与自己取笑罢了,便展颜一笑,道:“世子亲自端来的酒,我这等无品级的小民哪里敢不喝?”

说罢,便就着他的手一扬脖,果然要将杯中的黄酒饮下去。

冯紫英眉头不禁一蹙,正要伸手将他拦下,便见寒烟轻笑了声,将只堪堪沾了宝玉唇的酒杯移了回来,就着他方才碰过的地方,一扬脖喝尽了。

“哪里能真让你碰酒?”他纤白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下泛上一层潋滟水光的唇,将上头沾着的晶亮的酒水抹开了些,随即又点点宝玉的额头,“你啊,多吃些菜方是正经。”

宝玉:

不知为何,那个动作引得他面上隐隐有些做烧起来,一时间四肢五骸内都莫名泛起了些麻痒的意味。他抿了抿唇,强行定了下心神,迫使自己从这人面容上将目光移开了。

冯紫英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死死地皱着眉看着轻笑的护国公世子,终于知晓自己自方才开始便觉出的怪异感究竟是从何而来了——这人自一开始起,目光便始终不曾分给他们这些个同桌的人一分半毫,全都直直地聚焦在宝玉身上!

他眉目间的笑意皆已消失不见,只沉着一张脸,一把将宝玉向自己怀中拉了些:“世子,您这是何意?”

“什么何意?”寒烟歪歪头,随即一勾唇角,笑道,“我怎听不懂冯公子在说些什么呢?不过是与宝玉玩笑一番罢了,冯公子这话,倒像是我做了何十恶不赦之事一般。”

“旁的不说,只是世子方才所为,着实有些过了,”一旁的黛玉也轻启朱唇,道,“三哥哥是荣国府的嫡子,世子此举,只怕太过轻浮。”

寒烟勾了勾唇角,意味深长看着仍然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宝玉,道:“我与宝玉相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宝玉如何能在意这样一点玩笑?”

他顿了顿,又轻描淡写将更大的炸弹抛了出来:“单说你们桌上如今看到的这只神龟,便是宝玉听说我想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亲自从湖中捞上来送我的呢。”

一时间,众人的眼刀皆唰唰唰向着那老鳖去了,瞪得它莫名其妙将头缩进了壳中,方才又齐刷刷移到宝玉身上。那眼神莫名令宝玉打了个哆嗦,随即认真思索了一下寒烟方才那话。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问题,亲自从湖中捞出来没问题,送寒烟也没问题

可真正的问题是,为何这句子组合在一起,再由寒烟那艳红的唇不紧不慢吐出来便莫名带了些旖旎难言的味道呢?

关键是,这种老鳖到处皆是,你们为何要用这般羡慕嫉妒的眼神看我啊啊啊啊!

宝玉满心茫然地一一回看过去,见他们都没收回目光,倒像是看着个负心汉似的,只得试探着开口:“若是你们想要,我令丫鬟们将池子里养着的皆抓出来送与你们?少说也有七八只,倒也足够”

冯紫英一时哭笑不得,虽然知晓自己看上的是个向来迟钝的主儿,可却也从未想过他会迟钝到如此程度。他看着宝玉傻乎乎的模样,神色不禁就柔和了下来,在他额头上轻弹了一下:“谁稀罕的是那个。”

不是那个,那是何物?

宝玉的眼睛中赤-裸-裸写着不解,看的冯紫英轻叹一声,却也无心与他细细解释。他只满心戒备地望着寒烟,心内一个念头愈发清晰起来:此人只怕是劲敌。

一有耐心,二有心机,三有手段,更重要的是,他这长相似乎也颇对宝玉胃口。这般一条二条累加起来,已经足够令冯紫英心头一紧,不着痕迹地将宝玉拉的愈发近了些。

然而搅乱了一池春水的罪魁祸首却还是笑眯眯的,带了些迷离意味的醉眼一扫这桌上众人,随即抬起手来与远远走来的另一人打招呼:“表哥,你怎么离席了?”

“舅舅令我看着你一些。”身后传来的声音淡淡的,张逸然仍旧着了一身挺拔如竹的青衣,眉宇间皆是孤傲的味道。他皱着眉看了看已显出醉态的寒烟,又多看了几眼忙忙站起身来问好的蠢徒弟:“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与他们看宝玉先前送我的礼物,”寒烟笑眯眯道,“表哥可要一观?”

张逸然动作一顿,心里却不可抑制泛起了些许酸水儿。平白无故,怎么对个萍水相逢之人这么好,平日里有了好东西怎么也不知晓孝敬师父一星半点儿!

他登时冷哼了一声,暗暗决定明日宝玉的课业翻倍。

他走过来,先便将宝玉的酒杯斟满了,随即纤长的手指摩挲着酒盅儿,慢慢凑到了宝玉唇边:“宝三爷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一杯酒,总不能不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