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校的目的,说买礼物不假,但更多的是为了租借一只辨认度不高的猫头鹰,把一早包装好的包裹寄给地窖里常年孑然一身的魔药大师,然后在商店中搜寻挑选,为明年的圣诞节提前做准备。

寄出的包裹里往往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本书,一份药材,或者一件工具,实用却也寻常。从五岁可以获得独立支配零花钱起,多洛莉丝每年都会给西弗勒斯准备礼物,坚持至今并会继续下去。她没想过让收礼人知道送礼人是谁,以至于任何蛛丝马迹也不愿泄露,否则她也不会放着学校便宜的空中信使不用,顶着漫天风雪到霍格莫德村的邮局花钱雇佣。

平安夜的晚上,所有留校的学生被允许参加教职工晚宴,分享美味的烤火鸡、烤鹅等特色圣诞食物。西弗勒斯也在席上,不过两边都是教授,离他最近的学生是唯二留校的斯莱特林,离他最远的无疑是格兰芬多,其次是包括从众的多洛莉丝在内的赫奇帕奇。

晚宴上比较难得的是,学生允许喝一两杯含有微量酒精的热葡萄汁。多洛莉丝很喜欢它甜甜酸酸暖暖和和的口感,一连喝完了两杯,还颇是意犹未尽。邻座的同院男生注意到她喜欢,慷慨地把自己的份例送给了她。

多洛莉丝晚上食量不大,放了菌菇的她又不能碰,于是很快吃个半饱,便默不作声地离席。或许终究是有些醉了,她坐在寝室感到闷燥,索性裹上黑黄相间的学院围巾,一路散步到黑湖边上。

今夜的风雪有些大,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冰凉,忽然有兴致吹奏一曲。

魔法界中,比起唱歌,乐器演奏受重视的程度其实远远不够。当任何乐器只消一个咒语就能自动演奏,谁还愿意花费时间学习这门技艺?上辈子的前几十年,多洛莉丝也和乐器基本绝缘,直到站在西弗勒斯的葬礼上,目睹泥土将黑色的棺椁覆盖,将这个人的存在彻底埋葬在冰冷的地下,连偷来的遗物也无力再抚慰,她紧绷的镇定和强撑的理智终于不堪重荷地崩塌。

她不曾在人前失态,但葬礼结束的夜里,她幻影移形到陌生的荒野,在呼啸的风中疯狂喊叫,嚎啕大哭,直到精疲力尽地昏倒。那时她才明白,压抑的情绪终究需要释放,克制的感情还是需要寄托。

她在荒野上孤身醒来时,已然不知过了几个夜晚。在漫天星光之下,与她心意相通灵魂相连的魔杖,自动幻化成一只爱尔兰哨笛。她托着它呆坐了很久,然后毫无章法地乱吹了一夜,次日黎明终于能平静地起身。

哨笛的音色尖锐,穿透力强,自学起来不简单。作为女巫寿命漫长的多洛莉丝不怕花费时间,在经过无数个情绪濒临失控的夜晚的发泄后,她的技艺已称得上堪登大雅之堂。而她从未吹过别人的曲目,六孔的哨笛奏响的,从来都是她难以宣之于口的心声。

侥幸的重生为所有苍凉孤寂的记忆镀上一层暖色。这个平安夜,城堡黑影幢幢,风雪幽咽如泣,多洛莉丝的心情反而不坏,因为一个会呼吸、有体温的西弗勒斯,即便离她依然遥远,也让她的整个世界重新恢复色彩。

将随身携带的椴木魔杖变形成哨笛,她踏上湖边一块凸出平地的岩石,决定吹起一支在她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后,坐在露台对着纯净雪景常吹的小调。

那时她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负担强烈的情绪,而高亢的笛音也终于被她驯服,吹出的曲子因此平和许多,仿佛一位年迈的妇人躺在躺椅里,在午后的阳光中半眯着眼,给她的孙子孙女,甚至曾孙子曾孙女,娓娓讲述旧日的快乐与悲伤,幸福与遗憾,还有那一份久藏在心底里,又穿越了时光的悠长思念。

一曲终了,一点微弱的白光在她身边亮起,光后的面孔模糊不清,传来的声音却异常顺耳:“穆瑞小姐,我假设——你肩膀上的脑袋若没有被葡萄汁那点微量的酒精烧坏,还能有什么理由能解释,这大半夜,你一个人站在黑湖边,顶着风雪制造噪音?”

多洛莉丝侧脸看去,脸上依稀带着笑意:“不好听吗?”也许未必无人听过她吹笛,但还真没有人对此作出评价。如果眼下他能说出些什么,那无疑再合适不过了。

可惜,她并没有等到回答,只有可以做出任意理解也不能被理解为任何的沉默。

少见地,多洛莉丝心里升起了一丝不甘,仿佛昔年失控的情绪死灰复燃。她格外想看清来人的表情,哪怕嘲笑也是一种鲜活。她还想看他张开他那两片单薄倔强的嘴唇,即使一如既往地发出恶意的讽刺也好。视线聚焦在那点白光上,再顺着魔杖下滑,落在他抬起的右手上。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离校的目的,说买礼物不假,但更多的是为了租借一只辨认度不高的猫头鹰,把一早包装好的包裹寄给地窖里常年孑然一身的魔药大师,然后在商店中搜寻挑选,为明年的圣诞节提前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