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想帮他剪头发。

她说,“求你了,西弗勒斯,让我剪一剪你的头发,他们才能更容易看见你的脸,我觉得这样会比较好。”

她说,“我做了煎蛋,”然后把煎蛋放在盘子里,几乎是跑出了房间,好像她不在场的话,他会吃的更轻松些。

她说,“我带回一份预言家日报。上面刊登了一篇有关复方汤剂的文章,”然后让他去读报纸上那些她画线突出的内容。

波特说斯内普是英雄。

赫敏格兰杰:叫我斯内普夫人。

斯内普还活着吗?

他们写的那个斯内普是谁?

她说,“我会回来的,”然后再次离开了他,投身到那个可能不会放她回来的世界。报上都是图片。赫敏进入摩金夫人成衣店时从肩膀回望。赫敏和米勒娃在弗洛林福斯科门前会面。赫敏抱着满捧的书离开丽痕书店。赫敏在魔法部前,在街道上,在报摊买报纸,在杂货店买东西,在猫头鹰商场窗口挑猫头鹰,周围总是有人围观,有人冷嘲热讽,有人询问——他让她出去了一趟又一趟,而她出去的时候,从不多说一个字,除了那句,“我会回来的。”

从来不说,“请别让我……”

但是他看得更清楚。他太了解她的面部表情:她收起包时左眼抽搐的样子,她下巴扬起的姿势,每一次她打开门前努力舒展肩头抬头挺胸,就像她就要面临一场战斗。

她出去了,而他无力阻止她。就像他同样无力保护她远离这一切。但是思考这些想法是毫无意义的,就跟呼吸一样毫无意义,因此,大多时候他什么都不想。他看着街对面树上的树叶一片片凋落。他用指尖抹过书架上的灰尘。他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水珠蒸发后留下的各种形状的污渍。他什么都不想。

终于,他还是洗澡了,在战后的第六天,那天她出门去跟波特见面,确认她为审判准备的计划——计划,看起来跟他好像没什么关系。她向他咨询了,当然。她有时用很长篇幅描述她想说的话,谁已经同意出庭作证,她有多想进入审判庭,但是他一点要补充的都没有。审判的结果他完全无法掌控,因此他看不出他有什么必要试图掌控它的开局。

他洗澡了,不是为了取悦她,只是因为在决战中沾染的气味已经开始腐败,而且他浑身的汗味浓郁得都能侵入他无意识的精神世界,他希望能摆脱这种状况,这样他又可以不受干扰的孤身一身沉浸在自己的天地。他把脱下的长袍丢在卫生间一个破烂的柳条筐里,知道自己可能再也不会碰他们了。他把白衬衣放进水槽,用肥皂洗干净,然后挂在毛巾架上晾干。在他父母留下的壁橱里,他翻出了一条老旧裤子。他满怀恶意地想,他宁可穿他混蛋老子的旧裤子,也不穿赫敏为了给法官留个好印象而买给他的全新羊毛长袍。

他发现他非常喜欢淋浴。莲蓬头里喷出来的水带着力道冲到他身上,略微有点刺痛,浴室到处都溅的是水滴,水流哗哗流过,那感觉像是会冲走一切,直到他觉得他自己就是一滴水,叮咚落在瓷砖上。最后水变凉了,他再也不能感受到温暖,才离开了浴室。

干净而清爽,他回到卧室,又躺到了床上。

时间滴答逝去。赫敏这次出去了很久。

最后,他听到了开门关门的声音,之前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等待并倾听。他听见她把包扔进沙发,甩掉了鞋子。他听见她啪嗒啪嗒上楼的声音。他听见她停在他门口——听见她在听——然后啪嗒啪嗒走回她的卧室。

他亢奋的意识已经告诉他,睡神是不会来拜访这栋房子的。赫敏也好似抛弃了她的简易小床。她一会儿在房子里徘徊,一会儿打开浴室的水龙头然后又回她的房间。他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字时的摩擦声。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睡不着,也许是因为他清醒的生活使得他的身体没有了真实的感觉。这似乎也没有多大关系。

就在黎明前,他听到她起身,并在走廊里踱来踱去。她晚上在想什么想到这么晚?在她生活这么忙碌的时候,是什么事让她失眠?

卧室门边闪过一丝灯光,门微微打开时灯光变得更亮。他看到了她,走廊的光亮映照出她纤小单薄的身体,裹着一件大大的恤,下摆几乎搭到她的膝盖。她的头发又蓬又乱的顶在头上。

“你醒着吗?”她低声说。

他没有回答。

她关上了门,虽然灯光变弱使得黑暗阻隔了他的视线,但是他能感觉到她还在房间里。她悄悄地走到床边爬了上来,小心地躺在她那一边。他听见她把她的魔杖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

她说想帮他剪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