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迹部的声音倒也不似方才强硬,他将拾起来的剩余的乐谱都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之后,才回过头看着他,“这是本大爷根据他的协奏曲改编的钢琴独奏。”

浅发的男生又认真地扫视过了他手里的那些残了页的乐谱,然后才对着迹部轻轻点了点头,“虽然我不是钢琴系的学生,但是你改编倒是改编得很好。”

“是吗?”难得有外行人士敢来点评他的水准,迹部不禁有些失笑,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轻轻翘了翘唇,“喂,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似乎因为他这个明显带了命令语气的问调而有些不适,但却仍然沉着声音回答了他,“白石藏之介,”男生说,“联邦来的公费留学生,音乐学院指挥系大二。”

“哦?联邦?你原来不是帝国人啊,怪不得不知道本大爷。”迹部景吾嘴角沉着的笑意更盛,他看着面前连站姿都挺拔如同松柏的男生,自身难以掩饰的上位者的倨傲和凌人的气势使得他自然而然地便伸手拍了拍白石的肩膀,“下周有我的专场独奏会,你可以来听听。”

然后他又笑道,“记住了,本大爷的名字——”那双眼睛都几乎笑得有些渐弯,以至于白石藏之介一瞬间都有些轻怔。他不是没有想过眼前明显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是什么富家子弟,然而迹部财阀的独子这个名号却忽然使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好。我会去的。”最后他沉默了一瞬,才轻笑着开口应声,“迹部……君。”

至于独奏会当天晚上帝国大学的音乐厅是如何人流攒动的盛况、迹部的那身一看就华贵非凡的燕尾服在顶棚打下的聚光灯的光线里是如何的飘逸翩翩、他的那一头被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金发是如何的璀璨夺目、湛蓝的眼睛往观众席上望去的时候,又是如何的摄人心魄……倒都不必再一一赘述。音乐厅的坐席都是高档又柔软的绵绸,白石藏之介靠着椅背,目光几乎极少从那个全场都瞩目的焦点上移开。他的座位并不十分靠前,但却是他精心挑选的池座与一层楼座的交汇处——这是音乐厅最佳的收音位置。但虽说如此,淙淙淌过的柴可夫斯基、勃拉姆斯抑或是莫扎特,在当时的情境下与舞台上如何诠释他们的作品的那一位演奏者来比,似乎显得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迹部景吾刚刚结束了致谢回到后台时,就看见了眉目端正的白石藏之介。于是他便轻轻勾着嘴角向着那名浅色头发的少年走去,结果还没来得及伸出手示好时,自己的怀里就被塞进了理得整整齐齐的一沓乐谱。

“嗯?白石你送给本大爷的难道不应该是花吗?!”迹部轻轻挑眉,扉页上的乐章标号却是用钢笔手写的华丽而流畅的花体字,“肖邦?什么意思?”

“祝贺你演出成功。”白石藏之介浅笑。他今晚特地挑选了一套最好的正装,剪裁得体的布料衬托得他身姿挺拔又不失英气,那双浅棕色的眼眸向着迹部望过来的时候,简直如同深浓的琥珀沉璧,“但是我想,肖邦会不会更适合迹部君你的演奏风格。”

迹部愣了一下,然后轻笑一声。他没有告诉站在他面前的白石藏之介,不必说如此自行打印的曲谱,就是已经失传已久的弗里德里克·弗朗索瓦·肖邦的手稿,对于迹部财阀来说,要想寻到都称不上是什么难事。“麻烦你了,不过这是……”迹部低头翻了翻手中印满了一行行五线谱的乐章,然而翻着翻着他的眉尖却颇具玩味地轻扬了起来,“肖邦的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

“马上就是指挥系的中期考试了,”白石藏之介看着他,“迹部君,我想与你合作。”

“哈?”迹部笑着抬了抬眼,“和我?白石同学莫不是在和本大爷开玩笑?”

“是的,我想与你合作。”白石藏之介像和他确认似的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他看着面前的迹部景吾,那双透蓝的眼睛此刻也直直地看着他,里面流转着不清不楚的情绪,却又像什么山石上汀泠作响的泉水一般清澈见底,“曲目是肖二,肖邦的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

“本大爷拒绝。”迹部几乎是不假思索,“我最近真的很忙。而且白石,本大爷给你说这首协奏曲根本就不适合当作——”

“迹部君。”白石藏之介几乎是加了敬称的在轻声低唤他的名字,迹部景吾一时间有些哑然,他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拿着乐谱的手也在无意中地施了些力,指尖几乎要戳破了纸张。他此刻有些难以置信,刚刚本来因为完满的演出而有些欣喜的心绪现在却揉作了一团乱七八糟的蔓草。该答应吗?该拒绝吗?白石藏之介于他而言不过是仅仅有过一两次擦肩而过的泛泛之交罢了,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钢琴水准,问题不在这儿……那问题出在了哪里?如果是选曲的问题,那——

“你……知道?”迹部的声音倒也不似方才强硬,他将拾起来的剩余的乐谱都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之后,才回过头看着他,“这是本大爷根据他的协奏曲改编的钢琴独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