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丸的四季是可以随着审神者的调节而进行修改的,有的人酷爱冬季,有的人偏偏喜欢盛夏,还有的审神者会喜欢阴雨连绵的梅雨之景。但浅羽利宗却执拗地将其设置为与现世相同的一年四季更替流转。

今日清晨,他早起进行了惯例的练剑后,盘坐在本丸天守阁的一楼道场里进行每日的冥想作业。

今日的阳光正好,一大早,枝头叶间的露珠尚未散去,稍带暖意的风就吹拂而来,一时间吹得庭院里的草木摇摆,水潭边的竹制惊鹿空荡荡的重新竖起。

此时此刻,浅羽利宗的内心平静如清澈湖泊,纵使昨日大开杀戒,那血腥与怨气也无法缠绕他心灵分毫。

本丸里的刀剑付丧神们都知晓自家审神者有每日早上练剑与冥想的习惯,因此这个时段是无人回来打扰他的修行,除非是真的发生了紧要之事才会让当天值班的近侍前来进行紧急汇报。

其实时至今日,坚持冥想所带来的精神增益方面对于浅羽利宗来说已经可有可无,但他不愿意轻易放弃这个古老的习惯。

如果他放弃了冥想,就像是毫无由来的抛弃了过去那些人和事一样。

浅羽利宗不愿如此。

说句实在话,他的亲人早已远去,朋友和仇敌皆化作尘土,真正陪伴在身边的只有一群非人的器物付丧神们。

也不是说刀剑付丧神们不好,可自诩一介人类而言,浅羽利宗孤身独处时总归是无法抑制地想念起曾经的那些面孔。

在他幼年时,父亲教他武士之道,手把手地纠正他握刀的姿势与仪态;兄长们带他驰骋山林,谈笑间开弓饮酒,并肩狩猎……矫健的苍鹰在林间的高空上方急速掠过,流淌在心间的是再也不能回头的青春岁月。

但放眼望去那个年代,每每想来总归是“民不聊生”几个字。

太平。

太平之世啊……

多少人为了这个词抛头颅洒热血,浅羽利宗也曾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他周游列国,扶危济贫,拜得明主,不曾退缩……

然后,倒在了最后一步。

他和他的战友同袍们所追求的那个“太平之世”就这样化作了火中灰,轻飘飘地落在了浸透着血与骨的痛苦大地上。

而被他们所寄予厚望的那个领路人,更是折戟崩殂,怀抱着不曾实现的野望而死。

咚——

暗绿的竹制惊鹿因蓄满清水而重新垂下,清泉涌流,同时惊鹿的尾部顺势敲在了一块圆润的灰色石头上,发出了一道闷响。

浅羽利宗豁然睁开了眼,幽绿色的眼眸深邃平和。

当他站起身时,原本那种沧桑与怀念的气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类似于年轻人所特有的那种活力与神气。

审神者走出了院门。

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今日近侍是打刀“压切长谷部”,他化作人形后的仪态严肃,身形挺拔,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带着某种难以亲近的冷淡神情。不过,很多审神者都喜欢这把刀,因为压切长谷部是本丸里为数不多的、明面上的“主控”。

也就是说,你想让他当牛做马或者做一些更离谱的事情都没问题,因为他无条件地敬爱着你这位现任主人……虽然也有人怀疑假如这把刀的现任主人如果死了的话,他可能会火速投入下一任主人的阵营中去……

不过话说回来,压切长谷部曾经是浅羽利宗的一位熟人所持有使用,所以如今在审神者看来,这面色严肃、身穿白紫相间运动服的棕发青年也如隔壁大哥家的孩子一般亲切可爱了。

尽管这个世界线的长谷部在作为单纯的刀具武器期间,并不认识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浅羽利宗。

果不其然,压切长谷部见到审神者走出小院,一丝不苟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了明亮的笑容并快步迎上:“主人,您出来了,是否需要沐浴更衣呢?热水和衣物皆已经准备好了。”

“早餐的话有新鲜的河豚刺身和白子茶碗蒸……”

“等、等一下!”浅羽利宗举起一只手打断了正在絮絮叨叨汇报今日早餐菜单的压切长谷部,略感吃惊地说,“是谁一大早要吃河豚刺身?”

这么生猛的吗!

“啊……这不是主人您亲口说的吗?”

长谷部似乎对此早有准备,不疾不徐地回答道:“是您四天前从时之政府参加完庆功宴后回来后当众发表的重要讲话和指示精神——我这儿还有当晚的视频为证,主人需要看看吗?”

啊这?

浅羽利宗费力地回忆了一下……果然那个时候就是在发酒疯。

好吧,河豚就河豚。

“今日厨房里的主厨是谁?”他随口问,“不会故意把我毒死吧?”

“主人您可真会开玩笑,谁敢毒死您,谁就要被我们扔进刀解池里去道别。”长谷部十分恭敬地说出了貌似有点恐怖的话,“今日依旧是厨艺最好的烛台切殿下当值,以及相应的厨房值班人员都去帮忙了。”

听说是烛台切光忠作为主厨,浅羽利宗立刻松了口气,然后他开始感觉自己有点饿了。

此时棕发的付丧神继续汇报道:“顺带一提,昨晚五虎退的小老虎因为在玩捉迷藏,有一只小老虎不小心把自己冻在了冷藏柜里出不来。因此大伙儿找了它一晚上,总算在今早清晨找到了那只冰雕……”

浅羽利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