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不解地又抛问题,可对方已经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出院不久的方馥浓日子过得是糟糕透顶,事情一桩一件,都是催人命的急迫。叶浣君那天买了甲鱼要给侄子炖汤,刚刚走出菜场走上小道,眼前冷不防蹿出一个民工打扮的男人,劈头盖脸就泼她一身油漆。民工打扮的男人一溜烟跑没了,只留下一个中年女人两脚瘫软跌在地上,如同小姑娘般哇哇大哭,回家的时候手里的甲鱼都忘了拿。

那些高利贷者可没有一副糍粑心肠,除了泼了叶浣君一身油漆,还半夜三更砸她的窗户。叶浣君报过一次警,可警察摆明了不热衷于调查这样的小案子,寥寥草草应付了事。报案等同于石沉大海,叶浣君受了惊吓,一病不起。

叶浣君委托侄子把房子卖掉,她想着是不是搬家以后就能免受骚扰,后来她又对方馥浓说,她最近总梦见二十年前跳楼的那个姓齐的女人阴魂不散,前来索命。她认为最近这个家里的人过得那么背,一定与那个女人脱不开关系,也一定得去庙里烧个香。

鬼神之说当然是无稽之谈,可叶浣君言之凿凿,她还说自己那天在医院里看见了一个年轻人,五官脸型尤其是眼睛里的媚态,简直就和当年那个女人一模一样。她当时不觉得什么,可回家以后越想越觉得可疑,不是借尸还魂都不可能像成这样。

这话就更扯了,方馥浓知道却没点破,叶浣君是看见了战逸非。

这几天热得蹊跷,太阳频忙,以倾泻之态几乎将车顶完全烤化。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新车的汽油味,方馥浓感到胸口疼得更厉害了,连连咳了几声。喉咙口甜腻得教人起疑,他怀疑自己又会像痨病鬼那样咯出血来,赶忙摸出了口袋里的烟。

也算以毒攻毒。

司机大哥以前也见过这样漫无目的的乘客,不是刚刚失恋,就是将将失业。他哪儿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算是两者均沾,反正看着不像,看着该像是游猎欢场的公子哥,只有让别人“失恋”的份儿。司机大哥将空调调低一点,又稍稍打开车窗,试图搭话:“这几天热得够呛。”

方馥浓将一根烟咬进自己嘴里,又递了另一根给对方。

司机大哥忙摇头:“谢谢,谢谢,不抽烟。”

“正在戒烟?”

意识到对方的目光似在询问“你怎么知道?”方馥浓点着了自己的烟说,“你的指甲盖都被烟熏黄了,至少十年烟龄。”

“二十年烟龄。”司机大哥笑笑回答,“肺气肿引起了肺心病。不借不行了。”

方馥浓犹豫着要不要把烟掐了,对方倒又笑说:“别掐,闻闻这味也好。”

朝司机细细打量一眼,对方一头白发,满脸纹路,脸部、双手都有明显的浮肿迹象,像是肺气肿晚期才有的症状,方馥浓便说:“你倒挺拼的,这把年纪又身体不好,应该安心在家颐养天年。”

“没办法,儿子要结婚嘛。一个月近万块的放贷,做父母的能贴他一点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