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沈恪的心做甚

穿过竹堤小径,往前行一里路,行至水流的尽头,穿过一假山石,却又教人豁然开朗,江水平流,远山空濛,竹楼坐落于清潭边,薄暮缭绕,叫人不敢高声,恐惊动了山中仙人。

居住在这样地方的人,不是天上仙人,也是地上谪仙了。

安畔正在亭上晒书,见来了客人,下来见了一礼,询问,“这位小兄弟可是有事?”

眼前的公子宽袍广袖,手握书卷,立于松下,清辉映眼,李屯有些局促地奉上拜帖,“沈先生,小的有礼了,我家大人呈此拜帖,邀先生共商大事。”

安畔略窘,摆手,“小兄弟误会了,我只是先生书童,小兄弟唤我安畔便可,且随我来。”

李屯窘迫,连连道歉请过,随在这青衣公子身后,一路穿过回廊,踏上竹阶,近看才知这小楼竟是建在潭水上的,水底清澈,游鱼安宁,洁极,也静极,到进了帘子,微风穿帘而过,李屯便又呆住了。

暮色松声,金乌西沉入江,男子坐于窗边,初升的月光尚带着几分雪色,落在男子如墨长眉间,望之生凉,窗外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窗棱上放玉碗,自檐角竹管中滴落的露水与玉石轻叩相击,发出空灵幽静的微响,到水至浅碗,注入竹桌滚烫的茶炉中,云雾氤氲,清茶香缭绕扑鼻,那男子玉袍不染俗尘,仿佛画中仙。

到那仙人与他说话,但觉金玉相击,清朗如珠玉,更是坠入迷端,久久无法回神。

安畔见多了这般情形,便也不见怪,“兄台?小兄弟?”

李屯回神,垂下头不敢再看,局促地把拜帖送上,夫人交代的话来时路上他背过无数遍,此时说得还算顺畅。

沈恪温声道,“我知晓了,你且去罢。”

那面容本是望之生凉,这样一开口,温和有礼,竟是带出了暖意,叫人心头跟着一热。

大抵圣学之士便是这般模样罢,李屯拜了又拜,这才退下了。

安畔听明白了,在先生对面的竹席上坐下来,挠挠头,“难道弟子先前看走了眼,顾右丞是个高风亮节的人,竟愿意拉拢侯伯府一起劝诫安乐公主。”

许是暮色起,夜凉,原本蹲在窗棱上的雪团毛羽蓬松,显得越发滚圆。

沈恪伸手,那通身雪白的长尾山雀啾啾一声,落于他掌心,脑袋挨着他手指蹭了蹭。

沈恪抚摸了下山雀的脑袋,将它置于火炉旁,雪团支棱起的羽毛平顺下去,暖得犯了困,闭上眼睛缩起一只脚打盹了。

薄薄的信纸放于灯火上,那手指如玉修,“只怕不是顾大人的意思,想是顾府中人假借的。”

安畔看那信笺烧成灰烬,一呆,急问,“公子怎么烧了,不管怎么也是一股助力。”

他一急,就有些笨嘴拙舌,面色也有些赤红。

沈恪将一杯清茶搁于他面前,叫他暖手,待他安平下来,才温声道,“太/祖定下过规矩,封侯不拜相,封了侯,子孙世代受司马氏荫封,享荣华富贵,族中子弟便不能入朝为官,除了李家,上京城的侯伯府都仰仗司马这个姓氏,顾夫人此举,只怕拉拢不成,反而让李家与诸侯府离心了。”

“且各侯伯府不能养士养兵,拉拢亦无多大用处,不管是沈家,还是新帝,都不会废这个力气。”

他说得缓慢,仿佛梵音,安畔听懂了,有些羞愧地挠了挠脑袋,他生来是愚笨呆傻之人,想什么总要比旁人慢上十倍还多,父母双亡后被伯父婶娘抛弃,幸得先生相救,收在身侧教他读书识字,才渐渐明白了些世理。

但还是很愚笨,若是其他子弟,受先生这般教导,早已成才了。

安畔涨红了脸,“谢先生解释,先生对安畔太好了,非但将安畔养大,还教安畔读书明理。”

沈恪摇头,“只是希望家中小弟在外,也能过得好些。”

安畔知道,先生曾有一个同母胞弟与他是一样的情况,六岁时因故走失,府中人都放弃了,只余先生还在找,九年了,如果小公子活着,今岁已十八,和他一般大了,安畔握了握拳道,“先生肯定能找回小公子。”

“但愿罢。”

门外有轻叩声,影卫悄无声息出现在竹楼中,地上上京来的信报。

京中守备七千麒麟军已护粮北上,万事妥当。

外头乌金西沉,沈恪取了长弓,唤了一名家臣进来,“召集府兵,我们该入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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