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旱魃大争(2)

为皇 老肝妈 4430 字 2022-09-10

非大灾临世,道门弟子一般不出山。如果同一时期有大量弟子现身救世,那这世道救不救得了另说,生灵涂炭是必经的过程。就是不知它会以何种形式降临、以何种因果显化,这才是最磨人的。

茅山弟子都懂这个道理,因此天垂异象、卜卦大凶之时他们会提前下山,或以几月、几年乃至十几年为计,去寻找因由,再遏制恶果。

然,逆天改命要承受非人的磨难。逆转世道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在这一期间,死去的弟子将不计其数,甚至全军覆没。只是对于茅山弟子而言,不论死生都是“修”的一种。谨遵师命,不负传承,他们不会后悔。

故而,一听厉蕴丹也是“受命而来”,张清无对她再无疑虑,还将她引为同道。

双方一寒暄便生出了同门的默契,不过在交谈中,张清无发现教导“李云丹”的师父特别不靠谱,这没把弟子带回山就算了,居然连师长的字辈也不告诉,摆明了“欺负”人啊。

“李云丹”可是个符修,画符一靠师承二靠自力,这师父不给兜着,她只能靠自力,委实是亏大了。

但这话张清无不敢明讲,唯恐人家师徒感情深一口闷,他一说就成了挑拨离间的小人,届时还要挨上几拳,啧。

“不知李师兄……”

“叫我李云丹就好。”厉蕴丹道,“张清无、付紫莹,我也叫你们名字或字辈,这样方便。”

“好。”张清无从善如流,“去掉姓氏吧,全名喊着喊着就成‘叫魂’了,万一被山精鬼怪听去做法,麻烦可不少。对了,我和紫莹要去‘驮枫’城看看,你之后有什么安排?要是无事,可以跟我们同行。”

符师难得,自然要拉拢。毕竟画符要耗不少精气神,他一天下来也就画个七八张,不像厉蕴丹一出手就是几张大符,说扔就扔毫不犹豫,可见实力很强,同行必是助力。

他倒是实诚,有话直说:“说实话,我看上了你的符。这入了夜鬼魅就是多,但能用符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厉蕴丹一笑,大方地从布袋里掏出一叠符给他俩,权当结个善缘:“你们先行,我过段时间会追上来。”说着,她看向胥望东,“救人救到底,我出来就是为了找他,还得把他送回去。”

张清无总算记起了胥望东,一眼看去不禁乐了:“这穿得真是奇怪,见也没见过,难不成是洋人的东西?”

洋人?

抓住关键词,胥望东用标准普通话回道:“对对对,就是洋人的玩意儿,我穿着玩玩,马上去换掉。”

付紫莹:“你的口音真奇怪,有些话我听不懂……”

并不是每个人都强化了“玄悟通明法”,胥望东能从古人嘴里听懂“洋人”的意思已经够机灵了。要是再交流下去,保不齐会暴露些什么。

厉蕴丹打了个圆场:“时候不早,就此别过,这人我带回去交差了。”她单手抓住胥望东的后颈肉,像提猫似的提起来,“告辞。”

俩人道:“请多保重。”

话落,厉蕴丹施展轻功离开,很快失了影踪。林间除却胥望东“卧槽疼疼疼”的痛呼,就再没有别的声音。

“师兄,她的梯云纵练得很好。”

“不像梯云纵,但依然有‘鹤影’。看来教她的师长一定是‘正’字辈往上的人才了,就是不知道是谁?”

他本想掐指算算,可想到算的人是同门同行,保不齐要被反噬,还是算了。

他功夫不精,才不要挨打!

张清无:“那男子的面相很是有趣,看着也是个二十七八的人了,居然还是个童子

。这阳气和火气旺的,不怪女鬼要抓他为婿,吃了他的精气可是大补。阿莹,你说他为什么要睡在棺材里?真蠢,这不找死吗?”

付紫莹听得懵懂:“可是,世上找死的人是挺多的。”

张清无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也是,要是世上没找死的人,大灾大难哪会来呢?一切不都是人作的么!可笑他还没个十几岁的小弟子看得透,这三十年真是白活。

……

三更天的小城彻底安静下来,唯有客栈的丙字房多了些响动,传出老鼠作祟的声音。

借着短烛的光,幸运e体质的胥望东扒拉着不大的乾坤袋,发现里头除了必要的日用品外,就只剩下压缩饼干、肉脯和矿泉水。他没有合适衣服供自己穿,有且仅能依靠金运卡拼一把运气,以期能得到买衣服的钱。

“各路菩萨保佑!”双手合十,再哈一口气。胥望东神情庄重、脸色肃穆,像一位正在传教的神父,极富仪式感地用左手摸上了金运卡。

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很好,有三个铜板!

胥望东:“大佬,请问三个铜板在这个试炼场能干什么?”

厉蕴丹:“在馄饨摊快打烊的时候可以买到一碗散架的猪油馄饨,有十五只,味道不错。”

“……”槽多无口。

左右带过一个宣幽仪,也不怕再带个胥望东。厉蕴丹叮嘱他睡下,她要去小城里转转。谁知胥望东这货胆子不大,一想到世界上有鬼就睡不着了。

他裹着被子缩在角落:“大佬,它们第一次抢我没成功会不会来抢第二次啊?虽然说只要胆子大,女鬼放产假,可那就是口嗨而已。要是一觉醒来看见单人床变双人床,另一个枕头上还躺着个女鬼我真的会崩溃!”

“所以,大佬你有防狼棒和辣椒水吗?”

厉蕴丹平静地道一声“没有”,随即翻窗外出、再不理他。可怜胥望东看着开了的窗直打哆嗦,在“起来去关窗”和“窗外有女鬼”的思维中极限拉扯,硬是到五更天还迷迷糊糊,没有完全睡过去。

直到客栈后头传来劈柴和挑水的声音,远处又响起了一声鸡鸣,他才昏昏沉沉地倒在床尾,缩成个球睡去。

没两个时辰,天光大亮。商贩走卒越聚越多,小摊大铺尽数开张。昨晚的馄饨摊依旧摆在客栈外的树下,老丈放下两张木桩、八张板凳,招呼路人吃馄饨,吆喝只要五文钱。

油条摊冒起油烟,馄饨摊起了白雾,人员渐增、摩肩擦掌,厉蕴丹观察着过路男女的穿着,后融入人群之中,往街上的成衣店走。

三刻钟后,她带了一套男装和一顶毡帽返回客栈,将东西扔到床上并推醒了胥望东。

“大佬?”

“醒了就换上,从窗户走。”丙字房的窗正对着客栈后院,胥望东从这走并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且客栈缺个伙计、掌柜亲自忙着张罗生意,就算运气不好被发现了,也可以说是来应聘的。

厉蕴丹推开丙字房出去,向掌柜要了俩肉包子。大抵是她劈柴挑水做得极好,掌柜多给了她一个包子,还问她有没有兴趣留下来做个伙计。

她自是婉拒。

首杀已完成,试炼场却迟迟未开启,属实反常。她尚未确定此地是否有重大线索存在,张清无二人又是朝另一个小城去的……思虑再三还是别留下来为好,但这座城可以作为她融入试炼场的踏板。

厉蕴丹在外稍等片刻,穿着布衣、戴着毡帽的胥望东就从客栈混了出来。她将三个包子递给他,起身往前走,胥望东跟在身后,问她有没有吃过早饭。

说:“我不需要时刻进食,你可以当我辟谷。为防别人起疑,你以后得吃两份饭菜,明白了吗?”

胥望东点头应是,也不再客气,三下五除二吃掉了包子。毡帽遮掩了他的短发,却遮不住他朝四周打量的眼,而看着看着,他就像宣幽仪一样给出了关于试炼场所处时代的猜测。

“看着像清末……”

“什么?”

胥望东:“就历史书上的清朝末年。”他并不知道厉蕴丹来自异时空的古代,只以为她也经历过中高考,立马就带她回忆了起来,“大佬你忘了吗?咱们高中历史上过的,这建筑和穿着跟清末差不多,就是没辫子。”

高中历史?

厉蕴丹:……

她突然发现高中是一个神奇的阶段,它不仅有中世纪,还有清末史。仿佛无论她身处哪个试炼场,他们都能给她拖出个类似的朝代来列举。

莫非那两个学生能在每一场都活下来,就因为是神奇的高中生吗?

似乎很强?

厉蕴丹只道:“仔细说说。”

终于能派上用场,胥望东一下子就来劲儿了:“清末那阶段,是历史书上我最不喜欢回顾的历史。但不得不承认,那阶段满汉文化大圆满,吃穿用度都发展到了鼎盛。直到西洋的火炮轰开国门,事情就变了味……”

胥望东多少是有些说故事的才华傍身的,他娓娓道来,厉蕴丹听得认真。不知不觉就走到穿城而过的河边,坐在一棵柳树下交谈起来。

船只摇橹,在水面晃悠而过。波浪层层荡开,几名女子抱着塞满衣服的木盆走到水边,开始搓洗、捶打衣衫。有梳着朝天辫的孩子跑过,捏着一个糖人笑得很欢,就是苦了跟在他身后的老头,直叹腿脚不好,要追不上小娃了。

胥望东:“就像刚才咱们路过的那家首饰店,里头不是有银扁方和戏曲人物簪吗?这些都是清代的物件,那是民族大融合,版图很大、南北贯通,闽南和辽东的物件都能互通有无,小城卖个精致些的钗环不要太简单,就是贵。”

“而且昨晚那俩道士也提到了洋人,看来这会儿西洋已经入了关。可能离开小城去大点儿的城市,你还能看到人力车、自行车、洋装店。这时代半古不古,也不晓得有没有枪?要是没有,时间线还得再往前推。”

“但我还是希望试炼场别定在清末,不然啊……”

他吐出一口浊气:“我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改变历史。”

这段历史委实太痛了,家国飘摇、战火四起、山河破碎、民不聊生……如果试炼场定在这个时间段,那他真会舍弃主线任务,转而和先辈一起搞革命。

闻言,厉蕴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清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