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3 章 客从何来(90)三合一

客从何来90

宝昌伸出两根手指来,“要是我想的这样,那么不仅蒋家被排除了,就是我小舅也排除了。虽皇上出身西北,在西北历练了,但是我小舅跟皇上不一样。皇上是一刀一枪,是时事造就出来的,我小舅却不一样,他最大的依仗只是身份,仅此而已。因此,他比不了皇上,甚至也比不了蒋平。”

四爷没动地方,也没说这个话对不对,只示意他往下说。

宝昌犹豫了一下才道:“不是蒋家,不是小舅,那就是大舅或者表弟?要真是如此,我无话可说。可后来又想,大舅是个公道人。这公道人,其实未必得人心。因为公,他就无私,也就没有自己人。年初,三伯管的那个马场,一个老管事被马给踹了,回去就咳血,没两天,人死了。儿子之前常去马场玩,我认得那个管事。有一回,几匹马拉稀,查了,说是吃的豆料不干净,不知道谁作弄人,混了几把巴豆。当天当值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那个管事的表侄儿,一个是他在马场的一个对头管事的徒弟。也是巧了,那天喂马的时候,刚好有回京述职的大人在此寄马,那对头的徒弟是想跑到前面讨赏,只叫这管事的表侄儿先去喂,人家辩解说,听见前头有人吆喝人手帮忙才去的。管事就问前头当值的,前头的人只说忘了,这是人家不乐意为了这点小事得罪人。干脆一退六二五就得了。他要是趁势把两个当值的,甚至是连前头当值的都给罚了,那这事也就过去了。前头当值的不会怪他,只会怪他对头的徒弟,觉得对方在拉他下水。过后他再花费点银钱,把前头当值的和他的表侄看望看望,这事就过去了。人家不仅不会怪他,还会体谅他感激他。但是这人为了公平二字,把马场里那天当值的,包括后厨打杂的都给叫来。您知道的,马场那地方,只要不是有急事,躲清闲才是常态。他那么一查,坏了,他表侄不仅没摘出来,还把本来无关的人都给扯进来了。谁在睡觉,谁在喝酒,谁在摇骰子,三伯想装不知道都难。最后只得重重提起,轻轻放下。可这个管事,就成了那个恶人。连他表侄都不觉得他好。人死了,大家不至于为了这点事记恨他,心眼好,心善的人会说夸他是好人,是个直性子的人,但活着的时候,跟他相交者甚少。有那心眼不好的,背后就说的更难听了。大舅做事,虽不至于如这管事一般。但是,他的公道就叫他无私了。这要是假无私还罢了,可我瞧着,该是真无私。”

林雨桐就插话,“那照你这么说,皇上是有私好,还是无私好?”

宝昌一怔,沉默了良久才道:“皇上是人,人就都能有私。有私其实没事,能在该无私的时候狠下心做到无私,那才是皇上。”就像是对蒋平,他跟皇上几十年的交情了。如果皇上是毅国公,蒋平便只是蒋平,两人能相得一辈子。可毅国公成了皇上,他既想要跟皇上之前的情分,可又做不到他之前的本分,皇上要是狠不下心,这蒋平就必成祸害。所以,该狠心的时候,不容半丝手软。

反正,他是这么想的。

他微微垂下眼见,眼睫毛一闪一闪的,眼睛一睁,乍然一泄的是澄澈,“说到这里了,其实便是皇上传位给外祖母,也不会影响最后的结果。不管是宫里还是外祖母甚至是庙学,其实看重的都该是爹娘才是。”

说是看重哪个孩子,他自己都不信。

他轻叹一声,“大伯一个下属家的儿子,跟我玩的还挺好的。去了一趟他舅舅家,回来的路上染病,然后没了。长大其实没那么容易……”

他想说,从孩子长到大人,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意外,所以考量孩子其实只是有些人自以为是的认知。不管是林嘉锦和孙氏还是自己和四爷,身体都康健的很。现在就把眼光放在下一代,那是一种愚蠢。

皇上像是在释放这种信号,可要是不释放这种信号,相当于把蒋家排除在继承人之外。这是非常危险的。

所以,他们这些孩子其实也是拉出来安抚蒋家的靶子,叫蒋家把目光放回来。蒋平甚至都能对林雨根的这一趟凉州之行宽容些。因为,皇上剪除蒋家的枝蔓,也有怕蒋家控制蒋世林。如他们一旦这么想了,那皇上的目的应该就达到了。

“所以,儿子想着,接下来,皇上要继续抬高我们,而蒋家也想要试探皇上。不是儿子自大,我是觉得,我已然身在瓠中了。”

四爷的手指瞧着桌面,看着这小子,一时没有说话。

这么大点的孩子,能根据市井里那些见识,想到这些,不得不说,他的悟性极好。

大方向说的对吗?

对!很有道理!这是很多中可能中可能性最大的一个。

可是大方向对了就够了吗?

四爷摇头,“那我问你,你觉得蒋家试探,会怎么去试探?你觉得皇上要抬高你们,接下来会怎么去抬高你们?而你想到的这些,平王府想到了吗?若是想到了,他们会怎么做?还有你大舅,他是那样的性子没错,他没有那个心思,可我问你,文家呢?文家是否有那个心思?他们是否能影响方哥儿。还有你小舅,你怎知替换了西北之后,他便没有那个心思?是!他的性子不合适。可这是你以为!不是每个人都有自知之明的。到那时,你又当如何?进,你有足够的理由。可退,你想到退处了吗?你祖母说的落草,给了你不怕败了的勇气,但真正成熟的人,是不会只给自己留一条退无可退的路的。”

你想的高,想的远,但不管多高多远,最终都得落到眼下。落不到眼下的,那都是纸上谈兵。

你的设想中,咱们家占着优势。可这一切都是基于亲情的考虑。在你心里,你大舅退了,你小舅退了,可你就没想着,你大舅是亲的,但文家不是。你小舅是亲的,可到了凉州之后,围绕在他身边出生入死的将士不是。有些路不是你想不走便不走的,你不走,周围人推着你不得不走的时候,你想过会如何吗?是!能狠得下无私的人才能是皇上,可你真做好了无私的心理准备了吗?

只这两点,叫就这孩子顿时沉静了起来。

四爷这才道,“那些复杂的问题你可以搁置,慢慢的用心去思量。可只现在,只眼下,你能做出预估吗?”

宝昌摇头。

四爷轻笑一声,“那你就等着被动防御吗?别人出招,你等着见招拆招?自信是好事,可马有失蹄,你能保证回回万无一失?”

宝昌眨眼睛,再眨眼睛,半晌了,他还在眨眼睛。去揣摩别人明儿打算干嘛?或是说揣摩别人接下来要去干嘛……能吗?他觉得,这就跟预估宝隆明儿要坑谁,宝珠明儿要捏什么造型的白白一样,太难了。宝隆坑人,难道不是碰上谁坑谁,逮住一个算一个。宝珠难道不是抓起了泥块,才想着捏个啥模样?

“您叫我想想,我得好好想想。”他觉得,他触及到了一个没触及到的领域。

难度有点大哟!

然后也没告退,晃晃悠悠的去次间了,天冷的时候,他们更愿意睡在西次间里。

宝隆眼珠子转转,不等他爹收拾他,麻溜的跟着他哥跑了。

四爷也没叫,也示意桐桐别过去打搅。然后自己转身陪宝珠去了,爷俩面对面,四爷拿了一小块木头,做微雕白白,屋里除了火盆里发出的噼里啪啦,就只剩下外面的风声和雨声了。

雨打在变黄的树叶上,刷刷刷的。风这么一吹,树影跟着摇曳起来。

宝昌盯着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头枕在胳膊上怔怔的看着那些影子。捕捉别人的心思,比捕捉这些影子还难。

宝隆给他拉被子,然后翻身咕哝着睡去了。枕头下面不定又压着金块还是宝石。

宝昌扭脸看他,“你明儿打算坑谁?”

那我哪知道呢?碰上谁是谁呗!

看吧!宝昌白眼一翻,自家爹出的这个题难度有点大。

那影子摇晃的他有些迷糊,翻身,睡觉!

可才翻身,就听见宝隆又道,“虽说碰上谁是谁,可是吧,我得先认识人家,还得了解人家,知道这人是有钱呀还是没钱呀?更得知道这人是好糊弄呀还是不好糊弄。这好糊弄了该怎糊弄,这不好糊弄了,我就得投其所好,得知道他需要什么……再说,我这也不是忽悠,更不是糊弄!我这是做生意,他想要的,我给弄来,孩子就是生意。反正怪麻烦的,你不懂!”

不!我懂了!

这一瞬间,我真的懂了。

懂了之后再看宝隆,就有点复杂,用这么一颗聪明的脑袋瓜子只去赚钱,是不是有点浪费?

他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起来,“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

宝隆把头探过去,就听他哥在耳边这般那般的一说。宝隆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干!”当我傻呀!

“给你银子!”

“给银子也不干!”

宝昌冷笑一声,一把摁住这小子,“干不干?”

然后林雨桐就在外面听见里面鬼哭狼嚎的,都是宝隆喊叫的声音。

得!估计这小子把他哥坑的有点深。

宝隆:“……”并不是!

第二天宝隆一起来,发现一件悲剧的事,他辛苦攒下来的基业被人给连锅端了。这事除了他哥,没别人。

“我干!我干还不行吗?”把我的宝贝还我。

干好了还你!

“不是,哥,你听我说!”

我哪有那闲工夫听你说!你那一张嘴,鬼都能骗了,我吃过亏上过当了。再不听你啰嗦!他现在总结出经验了,任你智计百出,巧舌如簧,我不给你发挥的余地。让你干嘛你就去,不去就揍你,打怕了再说。你那点东西,我是挣不来,但是我可以抢你的。不服是吧?可以呀!先揍了你的人,再抢了你的东西,就问你服不服?听不听话?

宝隆真快气哭了,眼圈都红了。可转眼,人家又恢复了。嘴里嘟嘟囔囔的,“做生意嘛,什么人都会遇到。赔了就别叫冤枉,再想法子给赚回来就完了。”于是洗漱的时候,凑到他哥跟前,“东西哥你保管着,我特别放心。但你这么着,我没法给宝珠交代呢。东边马戏团有一批跟白白差不多的马,宝珠要白白,我估计你不乐意给,我说攒钱跟人家买那匹呢。孙武成那孙子也看上那匹马了,我要不下手,就叫那孙子买去了。哥,要不,你先给我一部分,我去把那匹马买来,或者,你把白白给宝珠算了……”

我不给别人,能不给宝珠吗?只不过是家里的其他弟弟妹妹要,当时他没给,那会子不是自己年纪也小不懂事嘛,现在这么大了,一匹马而已。又不是给了别人,怎么就不行?不过是不好直接给宝珠罢了,你们闹一闹,闹的人家里的大人都知道了,我不就顺手给了吗?

怎么光朝那边长灵性,这边就不长呢?

宝昌就道:“那你就说把你的一银子都给我了,我把马给你了。”

哦!好啊!

一顿早饭,哥俩吃的特别和谐。四爷和桐桐看了这俩孩子好几眼,人家哥俩好的很,一点问题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