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冥顽

谢坚看出谢星阑不对劲,低声道:“公子,崔慕之非要担这谋害公主之罪,凭蒙礼和施罗,只怕不会饶他性命,县主已经苦劝了,但他还是不识抬举。”

顿了顿,他又嘀咕道:“要小人说,何必要帮他脱罪……”

无需谢坚提醒,谢星阑心中早闪过这念头。

适才在牢里,他明知秦缨着急并非是想帮崔慕之脱罪,可见她言辞切切,问崔慕之尊荣是否比性命重要时,他便想,凭何不任崔慕之顶罪?

崔慕之自甘认罪,又有多方角力,正是崔氏势弱之时,而他主查此案,只要稍推波助澜,崔慕之便难逃惩处,崔慕之一死,于后事便可永绝后患,亦能解他前世之恨。

这些手段对他来说再寻常不过,甚至算不上卑劣,可秦缨毫不设防地看着他,那坦荡澄澈的眸子,无时无刻在提醒他,他不再是那个只知争权夺利的险恶之人。

谢星阑握紧缰绳,“将这念头烂在肚子里。”

这话是对谢坚说的,亦像对他自己说,他双腿一夹马腹,催马上前,紧紧跟在了马车一侧。

回宫已是午时过半,二人先至勤政殿复命,刚走上殿前廊道,却见李云旗黑着脸站在殿外,一见他们,李云旗迎上来问:“说你们去天牢了?”

谢星阑应是,又看了眼殿内:“你怎在此?”

“施罗和蒙礼带着南诏使臣在殿内。”李云旗答完,又问:“崔慕之如何?有没有改口?有没有说为何害阿依月?”

“不曾改口,仍是认罪,但问细节与动机,除了编造缘故之外,便不答。”

李云旗叹为观止,“他是不是中邪了?南诏人今日是来讨说法的,一要严惩凶手,要崔慕之项上人头,二要大周做补偿,除了治水之法,还是要大周冶铁之术,否则此事不能善了,听那意思,倒像不怕起战事。”

秦缨心底咯噔一下,“进去多久了?”

李云旗道:“小半个时辰了,陛下传了定北侯和信国公在内,还有礼部、兵部两位尚书,自然是要好一番争辩的,冶铁之术,绝不可能轻易给他们。”

秦缨又道:“未央池那边如何?”

“冰棺已经造好了,早间正在设灵堂,他们南诏人祭祀方式不同,陛下已由着他们在潇湘馆设祭台。”

秦缨忽地心念微动,看向谢星阑道:“崔慕之虽然大都是编的,但并非全无章法,他定是将部分实情代入其中——”

谢星阑凝眸,“比如?”

“比如他说,与阿依月有约。”

谢星阑目光锋锐起来,又看了眼殿门,利落道:“我们去永元殿看看。”

二人匆匆与李云旗辞别,径直赶往永元殿,待入大门,见上房大开,几个南诏侍从正搬着箱笼朝外走,领头之人正是阿依月身边的女婢阿素,前次陪阿依月游玩之时,她最亲近的两个女婢皆跟

随在侧,因此秦缨与她们也算相识。

阿素见她出现,也愣了愣,“云阳县主?”

秦缨快速看了一眼谢星阑,上前道:“这是要带走阿月的遗物?”

阿素点点头,眉眼哀戚道:“今日为公主设灵祭祀,她来大周带的东西不多,这些都要用作陪葬。”

秦缨看向房内:“全都搬完了?”

阿素摇头,“还有入宫这几日的赏赐与礼物,我们不打算搬走。”

秦缨便道:“可能带我看看?”

阿素虽不解,但对秦缨尚有好印象,便令其他人在外等候,自己带着秦缨入了屋子,“这些东西,都是娘娘们赏赐的,还有五殿下送的小玩意,大多是大周的机巧之物,都在这里了,我们一件也没多拿,稍后请宫人们帮忙退还吧。”

阿素说的认真,秦缨也翻看起案上摆出来的泥塑人偶,待阿素说完,她放下人偶道:“我可能问你几句阿月之事?”

阿素一愣,这才明白秦缨为何要看赏赐。

她眼底闪过一抹怯色,显是得了交代不敢多言。

秦缨低声道:“你我虽异族,但在找害阿月的凶手之事上,我们想的是一样的,昨夜抓到的那位崔世子,在此之前,与你家公主可私下说过话?你觉得他是真凶吗?”

阿素抿了抿唇,迅速红了眼眶,她摇头,又极低声道:“那位崔大人,与公主从未私见过,我、我是想不通他为何害公主的。”

见她愿意回答,秦缨顿生希望,“那入内宫住着之后,阿月可有何异常?”

阿素哀声道:“公主刚入宫那日,陛下不许她出门,公主很是生气,第二日晚间,才派人来解了禁足,倒也没什么异常,公主对内宫前朝很是好奇,时常出去走动,便是公主遇害的花房,也是我们去过的。”

“后来公主听闻大周有什么朝会,还大清早去偷看朝会,但我们身份特殊,自然是近不了大殿的,再后来……公主便不高兴了。”

阿素眉眼间浮起两分疑惑,“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何,公主起初喜欢大周,是想留下的,后来又不愿留了,大抵逛完了内宫,觉得此处像牢笼一般,没什么意思,她越来越焦躁,就在上次陪太后听戏文那日,她去了未央池。”

秦缨意外,“未央池?”

阿素点头,“是,当时傍晚时分,公主像憋狠了,说想回南诏,要去找两位殿下,虽不知到底说了什么,但多半是吵架了,公主当时气冲冲出来,眼睛都是红的,回来后,晚上连觉也睡不着,第二日,又去了未央池,也不知说了什么,还是不甚愉快,第三日公主再去了一次,皆是一日比一日不快。”

听戏文那日秦缨也在,后来还与阿依月生了争执,阿依月口口声声想回南诏,她彼时便想到她意已绝,不会留在大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