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秦王殿下(1)

汉鼎 南海十四郎 4888 字 2022-09-16

大明湖,涤心亭。

细雨凄迷,大明湖显得更加的萧索,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那一片片的残荷上,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整个湖面看过去,如同是飘了一层薄薄的烟雾,那都是雨点落在湖面溅起来的水花。不知名的小鸟,在残荷上跳来跳去的,扑棱扑棱的溅起杂乱的雨水。一阵阵冷风吹过,将细细的雨点吹得倾斜起来,淋湿了涤心亭的周围,幸好涤心亭的面积很大,坐在里面的人才不会受到雨点的侵蚀。

炉火炙盛,香气浓郁,照耀得林诗梓的脸色有点发红,显得更加的艳丽。她的身材很高挑,少女的曲线尽善尽美,这时候裹着厚厚的衣服,只露出雪白的脖子,却也有一番风味,如同是山林中的白雪公主,永远都是别人视线的焦点。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林诗梓都抬头挺胸,保持着淑女最优雅的姿态,秀美的瓜子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林诗梓都是那种非常完美的女子,完美的令人无法挑剔,但是或许就是因为她过于完美,所以让人觉得不真实,就如同是梦中的瓷娃娃,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打碎了。

虽然林诗梓给了自己不少的帮助,还主动和自己拉拢关系,可是刘鼎并没有感觉到亲切的味道,准确来说,他从来没有感觉到林诗梓和自己是站在同一个台阶上的,她总是显得要比自己高几个台阶。或许说,林诗梓已经习惯了从高处俯视众生,她的温柔、她的亲切、她的微笑,都是出于礼貌性的,对于刘鼎的出现也是这样。她利用自己的能力帮忙刘鼎,只是为了保住自己,从这个方面来讲,她并不是没有目的的,甚至可以说。她所作地一切,都是因为刘鼎可以保护她的安全。如果刘鼎没有这个价值,兴许刘鼎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也不会看上半眼的。在舒州这块土地上,还没有人能够让她完全放下自己的架子,和对方平起平坐。

相反的。她旁边地苏幼惜感觉要温柔可爱的多,也平易近人的多,这个温柔可亲的小姑娘,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尽管她手中总是握着长剑,总是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周围的每个人,可是反而衬托了她的温柔。只不过,刘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苏幼惜总是在悄悄地观察自己,但是她到底为什么要观察自己。刘鼎却又想不出任何地理由:她们之间,之前是绝对没有任何接触的。

尽管林诗梓显得非常的热情,在餐桌上表现地落落大方。嘘寒问暖,软语微笑,将大家闺秀的风范展示到了极致,但是涤心亭里面的气氛并不显得如何热烈,殷红林是偷偷的苦着脸,只知道低头吃菜,他是被刘鼎抓来作伴的,这个电灯泡说什么也不能太亮了。刘鼎则在想着别的事情,时不时地还要推测苏幼惜的用意。对于林诗梓的关怀,表面上显得非常客气,心底下却不以为然:她还不如将这些菜折成现金,用来给他做军费。

这种场合最尴尬的自然是殷红林,他不想来,但是却被刘鼎抓着过来了,半路上他还想逃跑,结果被刘鼎一把摁住腰间,好像老鹰提小鸡一样地将他提了过来。幸好。满桌的美食让殷红林可以找到避免尴尬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刘鼎的面子,他是绝对没有机会品尝林诗梓的手艺的,尽管他知道林诗梓的手艺已经很久了。

原来,这位林家三小姐,不但精通琴棋书画,而且擅长厨艺。林诗梓最喜欢做的事情,乃是摆弄各种各样的美食,尽管现在还是早上。林诗梓明显是将早饭当作了午饭。她地理由也非常的充分:“你们昨晚忙了一个晚上,揭破了薛成的阴谋。肯定又冷又饿了。罡字营刚刚成立,一会儿你们肯定有干不完的事情,这顿吃好点,兴许可以到晚上才吃了。早餐本来是要清淡点的,但是我专门多做了些肉类,希望你们喜欢哦。”

刘鼎对于饮食一向没有什么要求,满打满算以为林诗梓不过是弄些家常菜,加些点心了事,但是来到涤心亭以后,他才发现,原来古代人的美食,并不比现代的差,甚至比现代还要更加的铺张浪费。而且林诗梓为了这顿饭,是一大清早就起来忙碌的,这份心意不能抹煞。这一点,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林诗梓也从来没有透露。同时,他也感慨,在这种敌人随时都会到来地时候,林诗梓地这份定力,的确还是很让人佩服地。当然,这个镇定或许也可以解释成无知者无畏吧!

林诗梓落落大方的向她介绍自己的杰作,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十二道宫廷名菜摆上了涤心亭,这份功夫,她自己还是非常满意的。但听到她清脆的声音抑扬顿挫的说道:“你们不要小看我的手艺哦,我是很认真的跟扬州的御厨学过三年的厨艺的,后来还拜了多位名师,我甚至还跟金针渡危叶星士老先生学过半年的针灸,所以,你们不要以为我只懂得琴棋书画而已。”

刘鼎赞叹的说道:“厉害!的确厉害!”

这可不是客套话。单就厨艺而言。林诗梓地确厉害。

同心生结脯是生肉切成条后打成回文式结子。再风干成肉脯蒸食;仙人脔是鸡块用乳汁调合而成;葱醋鸡是鲜蒸鸡;凤凰胎是鸡腹中未生地鸡蛋与鱼白鱼胰脏相拌快炒;五生盘是羊、猪、牛、熊、鹿这五种动物肉细切成丝。生腌成脍。再拼制成花色冷盘;逡巡酱是鱼片、羊肉块炒;清凉碎是果子狸烧熟后冷却。再冷切成盘;雪婴儿是青蛙肉裹豆粉下火锅;金粟平是鱼子酱夹饼;金银夹花平截是蟹肉与蟹黄平铺饼上。卷起后横切成片;八仙盘是将烤鸭分成八样形状;贵妃红是精制地加味红酥点心……任何一样。都是刘鼎从来没有接触过地。

只不过。这些美味佳肴看起来如此地鲜美。他却好像没有什么胃口。觉得还不如军营里面地大饼来地爽快。或许。这些美味佳肴就如同林诗梓地人。美则美矣。只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让人无法产生亲近地感觉。如果有一天她能够降临凡间。与民同乐。或许会更好一点吧!

看到刘鼎好像对自己地作品不是很有兴趣。林诗梓不禁有些失望。却又很快打起精神来。微笑着说道:“刘校尉。这些日子就要辛苦你了。请多用些。”

刘鼎含笑着点点头。埋头吃饭。那边殷红林也埋头吃饭。饭桌居然又变得平静了。

“王叔叔对你虽然有些偏见。但是你不要放在心上。”林诗梓面带笑容地说道。似乎很随意地样子。但是谁都知道。这句话才是这顿饭地开场白。

“刘鼎不敢放在心上。”刘鼎淡淡的说道,顺手放下了筷子。

苏幼惜给刘鼎倒了半杯的葡萄酒,温柔的说道:“这是西域进贡来的葡萄酒。林大人当初也只被赏赐了两瓶。”

刘鼎说道:“刘鼎有口福了。不过,刘鼎从来不喝酒,谢谢了。”

这时候还没有玻璃杯,用来装葡萄酒地乃是瓷杯,可能是越州出产的青瓷,看起来格外的光亮,上面的图案也非常的细腻,的确是极品中的极品。情不自禁的想起檀木乡和桂花湾的事情,别人地瓷窑是要出产精美瓷器的。自己却引诱他们去研究水泥,也不知道是不是暴殄天物?

苏幼惜眉目如波,有意无意的说道:“刘校尉从来不喝酒吗?”

刘鼎认真地说道:“从来不喝。对于军人来说,喝酒误事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刘鼎不敢尝试。”

林诗梓微笑着轻声吟唱起来:“王瀚有诗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00ks此情此景,对于刘校尉来说,最是恰当不过了。然刘校尉为国为民,教我好生佩服,这酒。就不喝了吧。只是这怀宁城的安全,以后就全赖刘校尉了。”

刘鼎正色说道:“三小姐此言差矣。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也,岂是一人之功。怀宁城的安全,刘鼎只是前锋,背后还得三小姐和王刺史鼎力协助,还得怀宁城的百姓全力以赴。所谓保家卫国。匹夫有责,然也。”

苏幼惜眼神微微一亮。却又迅速黯然下去。

林诗梓轻笑着说道:“这是自然。只要是我可以做到的,必然会全力以赴,相信王叔叔那里,也会一心一意的,城内的士绅百姓,他们是为了保护自己地家人,保护自己的财产,保护自己的家园,当然也会全力以赴的。这一点,我想刘校尉完全可以放心。昔日张巡死守骓阳,我们想必可以效仿。”

刘鼎端起一杯葡萄酒看了看,然后又慢慢的放下酒杯,声音低沉的说道:“三小姐或者已经看出来,王刺史对刘鼎有些误解,这种误解或许在平时并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是在战时,千钧一发之际,却有可能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刘鼎素来愚钝,才疏学浅,更不懂诗词,却也知道,一旦淮西军来袭,这防守怀宁城的指挥权,只能由一个人指挥。如果政出多头,朝令夕改,则怀宁城危矣!”

林诗梓轻轻的摇摇头,有些感慨地说道:“我明白你地意思,我爹爹虽然是文人,但是并不想袒护王叔叔。这件事情上,王叔叔做得虽然不够好,却也是拳拳报国之心。他忧国忧民,想得未免多了些。淮西军一旦来袭,王叔叔必定将指挥大权全部交付给你,你毋庸担心。只是这文人和武人之间的误会,岂是一时半会消解得了了?我可没有这样的化解能力。不过,我等作为后辈,是不是也应该稍微体谅体谅?”

刘鼎摇摇头,凝重的说道:“刘鼎的体谅如果有效果,刘鼎是可以体谅的,只是……”

林诗梓欲言又止,最后微微叹了一口气。

苏幼惜点头说道:“自安史之乱以后,这种误会就从来没有冰释过,相反,越来越重了。刘校尉此言,小女子却也明白。但是,这天下大乱,皆因武人而起,安史之乱然也;天下大治,却赖文人之功,贞观之治然也。这一点。想必刘校尉不会反对吧?”

刘鼎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反对。

安史之乱,是大唐从盛世走向衰落的转折点,原本富饶强盛的大唐,在一夜之间,成了百病缠身的风烛残年。这一点,已经不需要多做叙述。发动安史之乱地安禄山,就是不折不扣地武人,他原本就是胡人。粗鲁野蛮,却深得唐玄宗的喜欢。当初玄宗好大喜功,不断在边境发动战争。以表示天朝上国地强盛,因此在边境上连续设置了安西、北庭、河西、陇右、朔方、河东、范阳、平卢、剑南、岭南十个节度使,委任统军大将以兵权和财权,其中又以安禄山的兵力最为强大。

固然,这些节度使在一定程度上,有效的维持了唐朝边境的安定,使得开元盛世在天宝年间得以延续,但是,节度使制度带来的弊病。却是致命的,巨额地军费开支,消耗了唐廷的财政储备,使得中央军兵力越来越孱弱,节度使军队远远超过中央军,最终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地方节度使不但有兵权,还有财权,他们可以不受限制的扩充军队。迅速的形成了最早期的藩镇。

杨国忠虽然被后世屡屡骂为奸贼,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却还是很有眼光的,他极力主张废除节度使制度,将节度使的兵权和财权都收归中央,只不过,杨国忠采取的政策过于激进,而且大部分措施都是出自私心,执行起来自然远远地偏离了初衷,非但没有削弱安禄山的实力。反而迫使安禄山更快的发动了叛乱。将大唐推入了万劫不复地境地。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安史之乱都给大唐前所未有的重创。导致这个昔日的巨人始终无法复原,原本被大唐逐渐镇压下去的异族势力,也借机积蓄力量,乘势而起。在安史之乱后不久,吐蕃人就连续三次攻破长安,将人口财富洗掠一空,其余的党项、回鹘、突厥、契丹势力都随机崛起,尤其是曾经被反复消灭的突厥人,也利用这个机会,改变了自己的策略,主动和唐廷修好,利用唐廷的力量,处心积虑的壮大自己地实力。

安禄山之后,唐廷对于武人非常的敏感,对朝廷中的武将非常的忌惮,皇帝一方面要借助武将来镇压地方藩镇,但是又要小心翼翼的防止武将势力过大,威胁到朝廷的安全,因此政策屡屡反复无常,最终是劳而无功,到最后,皇帝干脆想到了新的办法,那就是借用胡人的力量来维持朝廷的安全。地方有叛乱,不是朝廷出兵,而是请胡人出兵,但是胡人出兵,是要讲条件,讲利益地,例如当初回鹘出兵,朝廷就是以洛阳的上百万人口作为酬劳的,现在这些人还悲惨的生活在庞右道的河西走廊,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相对于胡人的迎风而起,唐廷内的武将却是越来越凋零,镇压安史之乱的大功臣,郭子仪、李光弼等人,以及后来地李晟、李、王叔文等,先后都被解除兵力,归家养老。无论他们本身有多么杰出地能力,有多么洋溢的才华,在这片黑暗地土地上,再也没有施展的机会。

朝廷积弱,地方上的势力自然越来越强盛,他们吸收人才,招兵买马,训练军队,侦察地形,蠢蠢欲动。地方武人势力越是炙盛,唐廷对于武将的猜忌就越深,而对于武将的猜忌越深,越导致唐廷无法有效对付地方武人,这似乎已经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谁也没有机会破解,只能一步步的走向深渊。

王博是典型的文人,固执的认为是武人的野心导致了天朝上国的沦陷,因此顽固的不肯给武人崛起的机会,尤其是好像刘鼎这样的野心分子,但是情势变化,出乎意料,最终,他还是不得不让刘鼎掌握了舒州的军权。事实上,就算他刘鼎不崛起,贝然清、贝丹山等人始终也会崛起,在这一点上,刘鼎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要让步。既然要有人称为地方霸主,那还不如让自己来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