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虹贯日(二)

第十四卷 第三章 白虹贯日(二)

易却好像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扫视了青衣少年几眼道:“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如此凶狠,应该让你家小姐好好教训你一顿,不过看在你家小姐也算贾某人的知音,我就说出个道理给你,贾某人精通易理相学,你家小姐本是清华高贵的品格,却偏偏生了一双煞气冲天的长眉,冲淡了应有的福气,不仅少年丧父,也难免一生坎坷,就是这一次死不掉,将来也难免要受尽无数苦楚。你问我怎么知道她快死了,这还不简单,相书上说发为血之余,这位小姐外表虽然与常人无异,一头秀发却隐隐有焦黄干枯之兆,如此芳龄,却已经油尽灯枯,这不是短命之相,又是什么?我说她还能活上十天半月,这还是往多了说呢,如果这位小姐再如此不顾惜身体,放纵任性,大喜大怒,只怕时间还要缩短一些呢。”

那青衣少年正是杨宁,闻言眼中不禁闪过一缕惊讶的光芒,随即心头涌起汹涌的杀意,右手微抬,一旦出手,就是势若雷霆,再无人可以从他手下救出贾易的性命。

杨宁和青萍在那宛若世外桃源的小洞之中逗留了十余日,宛若鸳鸯不羡仙,直到青萍担心来不及赶到江陵,两人这才重新动身启程。一路上无话,到了江夏之后,青萍思慕黄鹤楼的盛名,想要游历一番,杨宁自然是全无意见,只是江夏毕竟还是杨唐两家的地盘,两人都不愿惹出是非。耽误了行程,便在前面地一个小镇上岸换了衣衫。那间寻常的成衣铺里哪有什么华贵衣衫,只有一件白色锦衣还能入眼,青萍心存戏谑,便要杨宁穿上仆役小厮的青衣。杨宁是皇子出身,又是武道宗的嫡系传人,身世师承都是尊贵无比,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极重上下尊卑。只是他心地纯净,并未受到太多世俗成见的污染,只要不触犯他的尊严,对卑下之人实则并无任何歧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将越不屈收录门下,再加上又是爱侣软语相求,自然不会峻拒。两人这才扮成主仆登上了黄鹤楼。

不料两人来得不巧,正遇上黄等人在黄鹤楼上举行诗会,不许闲人打扰,虽然不愿多生是非。可是杨宁和青萍谁都不想耽搁一日,这才强行上楼。上楼的时候杨宁虽然跟在青萍身后,却是他用内力将那些拦路的伙计推开。这才出现了黄所看到的奇异景象。上楼之后。以杨宁地心思。是想将所有人都赶走的,两人好清清静静地欣赏黄鹤楼的风景。青萍却知道黄鹤楼的盛名多半出于诗词文章,有人在这里举行诗会,难得其中又有几个真才实学地才子,这才暗中阻止了杨宁,想不到偏偏撞见了贾易这般狂妄无礼的人物,若只是嬉笑怒骂,杨宁也都不会放在心上,贾易却一张口揭破了他心中的隐痛,杨宁如何能够容忍,这才动了杀意。

青萍在贾易说及相术之时,便蹙眉不语,目光更是闪动不已,感觉到杨宁的杀气,她不禁脱口道:“不要杀他。”

杨宁微微一怔,却还是停手道:“这人胡说八道,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青萍淡淡一笑,道:“区区生死小事,我还不会放在心上,只是这人话外有音,我却要问个明白。”说罢欲言又止,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掠而过,漏出几许犹疑神色。

杨宁心中了然,不待青萍明言,便拂袖道:“看在姐姐份上,你们都走吧,不许再滞留此地,若敢到外边胡言乱语,别怪我心狠手辣。”不知有意无意,袖风过处,一幅挂在墙壁上地木雕无风自落,犹在空中便碎成了齑粉,却没有被寒风吹散,悄无声息地落到光滑的楼板上,仍然维持着原有的形状,就连上面的诗句,也都依稀可辨。

这等奇诡莫测地武功,落在众人眼中,都是不禁目瞪口呆,这些人虽然并非个个都会武功,但是没有吃过猪肉,却也看过猪走路,哪里还不明白,这个青衣小厮的武功早已是出神入化,举手抬足之际就可要了自己的性命,难得他肯开口放生,哪里还不识趣,也不等主人送客,一窝蜂般逃下楼去了,只有黄目光闪烁,站在原处僵立不动。

杨宁眉梢微扬,冷冷道:“你怎么还不走,难道真想死在我掌下么?”

黄神色一变,肃然道:“阁下武功惊人,黄某自知不是对手,只是贾兄无论如何都是在下地客人,如果黄某任凭阁下加害贾兄,又有何颜面在江夏立足呢?贾兄性子狂放,一时妄言得罪了阁下和这位小姐,还请两位看在江夏黄家地份上,饶恕了贾兄这一念之差吧。”他自知凭借自己地武功,绝对不是杨宁的对手,不得已亮出了黄家地招牌,只盼这对少年男女能够念在强龙不压地头蛇的忌讳手下留情。

只是黄的一番苦心却是没有半点涌出,杨宁是何等心性,就连豫王杨钧和三藩之主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寻常世家呢,闻言不禁一声冷笑,负手而立,面上显出悍然孤傲的凌人神色,森然道:“江夏黄家的面子有这么大么?此人竟敢出言不逊,冒犯我姐姐,我不将你这主人一并杀了,已经是手下留情,还不速速离去,如若不然,你们两人便一起上路吧。”话音未落,便释放出一股杀气,将黄笼罩其中,只要黄有丝毫异动,便要将其立毙掌下。

黄只觉一种逼人的威势扑面而来,将自己全部淹没,虽然已经冬至时节,黄鹤楼中却燃了炭火,虽然开着窗子,却已经温暖如春,可是这一刻,黄却觉得自己四周温度遽降,几近滴水成冰,就连身体里的鲜血。都似乎开始凝结起来,咽喉处更是仿佛缠上了一条冰寒地铁链,勒的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心中一动,黄突然生出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天下之大,奇人异士虽然层出不穷,但是如此年轻,又这般心狠手辣的少年高手能有几人,更何况身边还有

貌双全的佳人相伴。这少年的身份已是昭然若揭。身份处境,即使事不关己,也要消息灵通,魔帝剑绝大闹金陵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只是大多数人都以为两人多半扬帆出海去了,怎也不会想到他们竟还在江南徘徊,一想到以魔帝的心狠手辣,就连燕王世子也敢刺杀。更是亲手杀了越国公的两个嫡子,黄哪里还会怀疑杨宁是虚张声势。千万种思绪在心头纠结,时间在心底好像流失了千年万年,不知过了多久。黄渐渐露出了屈服地神色,低着头缓缓向楼下走去,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望着黄的背影。醉眼迷离的贾易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一屁股坐在一张酸枝木椅上。扬声道:“黄老弟,赶明你再举行诗会。可别忘了贾某人啊,贾某一年到头都在醉乡里徘徊,可只有你老弟请地酒最醇最香,哈哈。”

黄闻言只觉心如刀割,他在江夏虽然不能说是一言九鼎,等闲也无人和他作对,想不到今日受此屈辱,心中一横,已经下定决心将魔帝剑绝临黄鹤楼的消息传扬出来,最好将城中所有的高手都集结起来,再布下弓弩围困,一定要将这三人都葬送在黄鹤楼中,才能消他心中怒气。

青萍可不理会黄的心情,看定了贾易,似笑非笑地道:“贾先生对相术当真精通么?”

贾易大笑道:“那是自然,整个江夏谁不知道贾某人精通医卜星相,虽然没有设馆摆摊,想要问吉凶祸福地都乖乖捧着金银酒肉上门,若非如此,我一个落魄书生,那还有人待见呢?”

青萍淡淡一笑,道:“家姐对相术也略知一二,曾经说我虽然是福寿绵长的面相,只可惜性子太过刚强,双眉带煞,难免有些磨难劫数,要我小心在意,凡事不可过分倔强,须得上体天心,戒急用忍,只是我天性如此,未免辜负了家姐的谆谆教诲。如今想来,家姐顾及我的心情,还是言犹未尽,我若能渡过劫数,自然一生顺遂,若是渡不过去,只怕是一命归西,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生生死死,花开花落,又有什么要紧。只是有一件事情我却不明白,听家姐说,精通命理之人,都需德术兼修,心存厚道,见富贵命不可奉承,应该多示警惕,免其骄奢狂妄,见忧贫凶险之命,不可使之颓丧绝望,要多加勉励,要知道天道人心,本是息息相通,若是多行不义,难免折损福分,若能行善积德,未必不能逆天改命,故而为人看相算命,都要尽量好处多说,坏处暗示,不能过分直白,否则难免害人害己。我虽不信天命,这番道理听了也觉得不错,先生既然精通命理,又常常替人看相算命,也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即时看出了我性命不久,也不该如此直言不讳,事有反常即为妖,我倒想问先生一句,是存心与我姐弟为难,还是故作惊人之语,想要引起我们地注意呢?”

贾易眼中闪过惊佩的神色,收敛了几分放荡不羁,坦然道:“青萍小姐果然聪颖明决,若是换了寻常女子,中了两大绝毒之一的相思,或者怨天尤人,或者迁怒于人,哪里会像小姐这般冷静,贾某既然是精通医卜星相地方家,又岂会不懂‘不断生死’地禁忌,不过小姐既然也知道卜者地禁忌,就该明白若无消灾解难之法,贾某是不会随便点出生死劫数的。”

杨宁听到此处,不禁暗中握紧了双拳,即便对世事再是无知,他也明白贾易地意思,难道相思之毒真的有解救之法么,若是圣门、翠湖都不知道该如何解救的两大绝毒,这个籍籍无名的相士,当真有回天之力么?心头生出一丝丝希望,仿佛是寒冬过后冲破积雪的草芽,是那样的脆弱,又是那样的美丽。

青萍却是冷笑道:“先生莫非也想学那些骗人的算命先生,胡乱说人将有劫难,然后煞有其事地化解么?我身上所中的毒可是实实在在的,百余年来,不知多少岐黄圣手,想要解开相思之毒,却都无能为力,就是家师,也曾说过‘相思入骨,无药可救’,你若有法子解救,只怕早就名扬天下了,若只想花言巧语地骗些金银,你只怕找错了人,我虽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也一定要取了你的狗命。”

贾易捋着三缕短须道:“贾某人虽然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更无妻子儿女牵累,可是自己的一条性命还是十分爱惜的,若是不能解去小姐所中的相思剧毒,就是小姐心慈手软,不怪罪贾某大言不惭,只怕帝尊也绝对不会放过在下,蝼蚁尚且贪生,贾某又何必到堂堂魔帝面前来找死呢?”

青萍听到此处,也终于怦然心动,忍不住望了杨宁一眼,见他也是双目然,隐隐露出希望的光芒,不禁心中一痛,又想到若是自己当真死了,岂不是连累了子静一生,虽然希望渺茫,这个贾易看起来也并不可信,也不妨死马当作活马医,心中千回百转,捡了一张椅子坐下,青萍伸出玉腕放到桌面上,冷冷道:“既然你有把握,就请试上一试,若是你敢信口胡说,欺骗我们姐弟,可别怪我要你陪葬。”

贾易呵呵一笑,在青萍对面坐下,伸出三根手指,搭在青萍的右手腕脉上,口中却道:“小姐放心,贾某虽然不会治头疼脑热之类的小毛病,可是对于解毒却有一番见地,若没有十分把握,又怎敢在魔帝剑绝面前献丑呢。”

听他接连说了两次魔帝,杨宁忍不住微微皱眉,但是想到青萍可能有救,终于没有变色发怒,只是紧紧盯着贾易的一举一动,一双眸子眨也不眨一下,心中满是希翼,只盼这个中年书生,真的能够救回青萍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