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当时明月在(六)

第十四卷 第八章 当时明月在(六)

古点头道:“正是如此,咱们两家虽然这些年来没有却不过是因为南宁刀锋所向,已经由益州变成了江宁,那吴衡出身行伍,若非有枭雄之才,焉能成就一方霸主的诺大基业,主上身系益州安危,岂可亲临险境,若那王心生毒念,主上到岳阳来岂不是自投罗网,老奴原本就不赞成主上管这件闲事,如今更不赞成主上与王殿下相见。”

廖水清淡淡一笑,道:“老古你过虑了,王殿下虽然是霸主枭雄,却毕竟是重情重义之人,岂会落人口实,在这种时候对我出手,更何况别人即使有所误解,你难道还不明了么,如今天下大势昭然若揭,益州有我无我,其实并无多少不同,王上在军政大事上常常倚赖于我,并非是他力不能及,只不过是他对我过分爱重,不愿违逆我的心意罢了,很多时候,我虽然做出了决定,心思却不能完全笃定,若非王上的支持和信任,只怕未必能够贯彻始终,只要有王上在,就是天下大乱,也波及不到益州,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好了,主人已经来了,我们也不好在这里等着,就先迎上前去吧。”一边说着一边举步向王车马走去,清雅秀致的容颜上自然而然地流漏出融融暖意,令人一见便生出亲近之感。

老古微微一皱眉,抬头看向前方刚刚走出马车的王吴衡,森寒冷厉的眸子禁不住微微收缩。虽然今日是来迎接远客,吴衡身上仍然只穿着半新不旧地宽袍,粗衣布履,若非腰间悬着一柄长刀,怎么看都像是乡间农夫,丝毫不见高高在上的王者雍容,可是老古却不会因此轻忽眼前这个男子,只看他双眸深沉如渊,一身真气含而不露。威势却如山岳雄峙,江河汤汤,予人莫之能敌的感觉,无需当真交手过招。只凭这一点感触,老古就知道自己绝非吴衡的对手,下意识地敛去目光中的敌意,低头跟随着廖水清迎上前去。心中暗恃道,难怪王吴衡能够威震南天,享有刀尊美誉,从白手起家到今日裂土分疆。能够建立如此一番基业,果然不是寻常人物,也亏得益州尚有王妃主持大局。否则只怕早就被这位天南刀尊给吞并了去。

吴衡不等廖水清走到近前。便已疾步迎上。深深一揖道:“久闻河伯廖先生心系万民,有志于天下水利。吴某仰慕已久,只恨缘一面,昔年黄水滔滔,先生主持修整河道,使千万黎民免于颠沛流离、背井离乡之苦,九年前荆湖屡遭水患,又蒙先生不辞辛苦,亲自主持疏浚洞庭,这些年来南郡、巴陵无辜丰登,旱涝保收,再无水患滋扰,吴某辖下百姓,都受惠不浅,此皆是先生恩德,吴某感激不尽,今日能够为先生略尽绵薄之力,乃是吴某的荣幸,至于昔日恩怨,吴某并非量窄至人,还不会放在心上,请先生也不必为此担忧。”

廖水清闻言微微一怔,她早已料到王吴衡必不会在这个时候与自己为难,南宁占据巴陵郡之后,虽然打开了北上的通道,但是一方面要应付上游江陵的压力,一方面要面对下游唐家的锋锐,已经是两面受敌,若还要与益州作对,那就是雪上加霜了。虽然如此,她却没有想到吴衡居然会毫不做作,一见面便直截了当地表现了己方诚意,所谓闻名不如见面,这位天南霸主,不论传言中如何深沉狠辣,却毕竟有着南疆人粗犷率直地本性,不肯在这种时候斤斤计较。想到此处,她面上越发透出洒脱笑意,抱拳一揖道:“殿下宽厚仁德,不念旧恶,廖某已是感激不尽,子静那孩子从前对殿下多有冒犯,今日殿下却以德报怨,不吝相助,廖某更是感同身受。不知如今情形怎样,殿下可有他们两人的消息么?”

吴衡黯然摇头道:“吴某得到平仙子传讯之后,便命麾下水军,以及洞庭一带的帮派世家,全部出动寻找他们两人,只可惜半点消息也无,平仙子特意指出的几个地点,吴某更是派了亲信前去察看,也都没有影踪,子静那孩子本王也很喜欢,虽然性子孤僻些,出手太过狠毒,却是个至情至性地人,剑绝青萍小姐在洞庭多年,也算是本王的子民,她的剑舞本王曾经目睹,的确是当世罕见,若是果然香消玉殒,也未免天妒红颜,先生若能够救治他身中地剧毒,本王深感庆幸,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有这个面子请动先生出手,难道那相思之毒当真有解救之法么?”

廖水清淡淡一笑,虽然吴衡有意刺探,她却不觉得气恼,只是含笑道:“廖某昔年行走天下,也算是交游广阔,这几个孩子的父母师长,我几乎都认得,所以平丫头和绿丫头一来相求,我就答应了,相思之毒若是

救之法,廖某早就公之于众,也不会任由恶人加害善某自负医术,虽然不能完全解去相思之毒,却能暂时抑制,无论如何总得先保住青丫头一条小命,才能徐徐图之。只是廖某身边人手太少,还需仰赖殿下派人寻找他们,廖某在此先行谢过。”

吴衡虽然没有套出什么讯息,却也不急,微笑道:“本王与那两个孩子的师尊也都相识,即使先生不提这个要求,本王若是知道他们两个在洞庭,也不会任由他们胡来,先生远来辛苦,不如先到别院休息,等到本王找到他们之后,自会派人通知先生。”

廖水清略一点头,又道:“这样也好,只是廖某屈指算来,剑绝身上的解药最多只能维持七日时间,如果到时候仍然找不到他们,即便廖某医术通神,也难有起死回生之力,时日无多,还请殿下竭尽所能,为防唐家趁机侵扰巴陵,廖某日前已经传书调停,想必唐家看在廖某薄面上,短时间内还不会擅动刀兵,殿下尽管放心寻找子静和青萍就是。”

吴衡至此才放宽心思,他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地份量,传言汉王对她言听计从,现在江宁唐家实施远交近攻的战略,对汉王正需笼络示好,若是一封加了汉王印鉴的书信到了江夏,即便唐家不肯偃旗息鼓,至少短时间内也不便贸然出兵,有了数日缓冲,自己不仅可以派兵大索洞庭,寻找魔帝剑绝,还可趁机收拢散布诸郡地兵马,正是一举两得,心满意足之下,目光便落到了不远处亭亭而立地绿衣少女身上。吴衡与洞庭双绝原本有过一面之缘,虽然三数年来两女相貌都有了些许变化,他却仍然一眼就认出了绿绮,见她眉目间隐隐带有愁容,不禁微微一笑,劝慰道:“绿绮小姐能够请动廖先生出手,想必老天爷也不会故意作弄,以致有了良医,却寻不到病人,八百里洞庭,说小不小,说大其实也不大,少则三日,多则五日,想必一定能有所回报,令妹吉人天相,绿绮小姐也不必过分忧虑。”

绿绮自从听到自己所提供地地点都没有青萍、子静两人的行踪之后,便一直黛眉深锁,愁容不展,心中更是隐隐生出不祥地预感,只是吴衡以王之尊出言劝慰,她也只能强笑道:“王上金口玉言,绿绮在此先行拜谢,若能及时寻到舍妹,绿绮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报答王上大恩。”

吴衡笑道:“那倒不必了,若是本王果然寻到令妹,小姐就为本王弹奏一曲清音作为酬谢吧。”

绿绮闻言心中一暖,不禁点头应诺,廖水清却拊掌笑道:“绿丫头,王殿下若是帮你寻找到青丫头,只要你弹奏一曲为酬,他既然都这般大方,廖某也不能挟恩以求,这样吧,如果廖某对令妹的毒伤有所帮助,也只要你一曲琴音相酬,只是廖某的脾气古怪,什么古曲名曲都听腻了,你要给廖某弹奏一首新谱的琴曲,还不能草草了事,不知道你可愿意?”

绿绮闻言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推托,若当真廖水清能够救治青萍身上的毒伤,别说是谱一首新曲,就是要自己跟在她身边做琴师,那也是理所当然。廖水清见绿绮欣然答允,心中不禁暗自得意。只因第一次见面,她便喜欢上了这个宛若空谷幽兰一般的少女,这几日相处,越发觉得绿绮冰雪聪明,温婉可人,比起自己那些不论是否亲生的女儿,这个少女的性情品貌倒更像是她的女儿,既然青萍即使得到自己的救治,也必须和杨宁一起暂时离开中原,与其让绿绮流浪江湖,还不如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一段时间,故而廖水清才提出让绿绮为自己谱一首新曲。要知道谱写琴曲就如同新创武功一般,都是千难万难的事,若没有深厚的造诣、悟性和创见,那是不可能完成的,即使以绿绮在琴道上的造诣,若想谱写一支可以比拟五曲九引十二操的琴曲,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有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那是不可能办到的,有了这个借口,自然可以将绿绮名正言顺留在身边。

几人叙话已毕,廖水清便拉着绿绮上了吴衡准备的车马,汉王府在岳阳也有别院,只是自从吴衡入主巴陵郡以来,这座别院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但是别院上下自有仆从照料,虽然都可以入住,所以廖水清婉拒了吴衡相邀暂住巴陵郡府的美意,径自往别院而去,吴衡又令亲信侍卫虞从,礼数十分周到。当此之时,他们三人,纵然心有所虑,却谁都没有想到,接下来的时光,会是何等难捱,何等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