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口气,眼底流露出─抹释然:“但我这次一定要去。”

内特怔怔地被他拨开了手,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甚至...这时的好友身上,似乎还掺杂了一点喜悦?

他愣愣地重复着:“你一定要去?别傻了!那个公爵 恐怕陛下不愿意留下残暴的名号,只将他囚禁起来,虽然失去自由和权势,但一定比现在的我们要好多了。你呢?你去的话,别说去到他身边了,可能才走出几步,就已经被长官下令射死了!“

“我知道,但我一定要去。”

肯拜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本可以忍耐这一切,可内特,在黑暗中.....我看见那道光了。”

在所有小贵族都因贪生怕死而选择明哲保身,舍弃那基本的一点点良知;在大贵族都继续欢歌盛舞,只担心狩猎与宴会能不能顺利进行;在主宰他生命的将军和陛下,都很自然地将那些走投无路、但一直生长在这座城市、每得到的一枚银币前都先付出了大笔税金的可怜平民称呼为‘暴民’时,他就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中。

疲惫无力的他打破不了黑暗,也无法攀爬上去,尤其身后还带着依靠他生活的羸弱母亲,于是只能逼自己变得麻木,好继续苟且偷生。或许总有一天,他会像他所恐惧而厌烦的那些大贵族一样,成为理所当然地踏在平民的尸骨上跳舞,饮酒作乐的存在。

但他现在却做不到了。

那位拥有最高贵纯净的血统,与最崇高无私的美德 在无数贵族看来,远远比现任国王更加合适戴上那顶璀璨王冠的天使公爵,自己从听到他完完全全地站在平民那一侧,大声地控诉国王的过错的那─刻起,他就知道。

他,不可能再装成瞎子了。

“他们不缺一头牙齿只是普通锋利的猎犬,”做出这个决定后,肯拜什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微笑。他耸了耸肩,就像卸下了一道常年累月地压在心上的、沉甸甸的负担,变得无比轻松愉快,甚至还用好友刚刚来劝说自己的话,反过来劝说他:“反正,没有我去做,也会有无数人求着去做的。”

但那些人的前扑后拥,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能容许自己继续假装这是一场永夜,然后错过那唯─的光。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那他一定会庇护眼前那位真正拥有无暇美德的、高贵伟大的存在。”肯拜什轻轻地,但也彻底地拨开了内特拽住他剑鞘的手,果断地朝前踏出了第一步:“而世上如果没有神,也没有奇迹出现的话,那就让我追随他一起熄灭吧。”

哪怕只是一道属于流星的余韵,也曾经划亮他眼前的世界。

内特闭上眼:“你真的不后悔吗?哪怕你的母亲也一定会 ”

“我不后悔,我的朋友。”肯拜什头也不回,却斩钉截铁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如果我真的背弃所有成为骑士时发下的誓言,将练习了那么多年的剑挥向我最应该保护的人们的话.....得知这 切的母亲,也只会为我这个儿子的怯懦自私而感到羞耻。“

“哪怕是死,我也要有自尊地死去。”

话说完后,肯拜什丢下失魂落魄的好友,大步流星地迈出了队列。

像肯拜什这样长期以来饱受良心的煎熬,这时就像受到奥利弗公爵的蛊惑一样、抛弃大好的一切踏上所有人眼里象征死亡的道路的,俨然只会是极少数。

肯拜什无疑是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站出来的,甚至暗暗都做好了,自己没走出多远、就会被倍感屈辱的长官命人一箭射死。

他不知道的是,F的确是这样想,并且也准备这么做的 只是被将这一切当做一场好戏来看的国王制止了。

“我想看看,我这位空有漂亮面孔的可爱弟弟,究竟想靠他蛊惑来的这十几个人做什么。”

国王慢条斯理地说着。

于是肯拜什直到走出几十步远了,离奥利弗公爵所处的石台已经很近、背脊也被自己的冷汗所浸得湿透了......他也还是没有等来那钻心的一击。

他迷惑地顿住脚步,与同样来到这里的、那极少数跟他一样宁愿赴死、也不想再背弃骑士该有的尊严与信念、不愿意屠/戮平民的同伴面面相觑。

然而片刻后,他身后就再次响起─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本能地回神,下一瞬就震惊了:“内特!”

他直愣愣地看着一幅英勇就义模样的好友,失声喊道:“你为什么 “

“真是够了,你给我闭嘴吧,蠢蛋!“

内特恶声恶气地斥责着,站到了他的身边。

他小麦色的脸涨得通红,跑到这里来,显然已经耗尽了从来称不上胆大的他那浑身上下的勇气了。

但他接下来的语气,却跟之前的肯拜什一样坚定:“我也不是天生的恶棍,又不是只有你才有那讨厌的人性..…..该死的,该死的!我是说这种该死的日子,我也已经受够了,活腻了!还不如死在战场上痛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