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七星天权(三合一)

宴会厅的布置由甘雨全权负责,对工作来者不拒的她来回奔忙,事无巨细地吩咐下属,恨不得亲力亲为,把最后一场晚宴布置得漂漂亮亮,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水晶花灯悬挂于天花板顶,鲜花点缀在墙角四方,红毯在门口延绵向远方,聘用的乐团在舞池旁早早等候,桌椅摆放错落有致,训练有素的服务生们走动之余,将宴厅的细节规整摆好,只力求一个赏心悦目。

在大酒店内,也许能见到这样的奇景:

一个相貌不过十五、六岁的蓝发少女,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一众服务生,期间不乏有年龄可以当她长辈的社会精英朝她走来,对她点头致意,握手问好,十足的尊敬。

“绸缎要在上下两处各挂一个,鲜花的储备够吗?记得要把枯萎坏死的花全部替换下来……还有,烟花记得存放在仓库里,在指定位置定时燃放。”

“安排五个包间,尽快让服务员把天台和包间都打扫干净了,一粒灰尘都不能有。食材都准备齐了吗?把这些都运给厨师。”

“辛苦安保人员了,每个入场的宾客都要严格检查危险物品,这里不是可以出骚乱的地方。”

繁杂的事务压在甘雨的肩头,并没有把她压垮,作为曾经璃月七星的秘书,她在众人面前展示出了强大的工作能力,即使只是布置一场宴会,她也未曾懈怠半分。

把工作都细分完毕,交给了自己的下属,甘雨拨开鬓边的发,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仍然没有停止走动,只是缓了下来,准备在剩下的时间里,亲自去监督各项工作的完成情况。

甘雨走出了酒店大门,日落时分清爽的凉风抚过她的脸颊,天边橙红清一色,然后在视野的远方,她忽而捕捉到一抹热烈如灼阳的赭红。

甘雨微愣,接着下意识扬起了温柔的笑,她挥起手来。

……

宴会还未开始,天台本该无人造访。

五星级酒店照顾到了客人的喜好,充分利用大楼每一寸的空间,就连天台都装饰得宛如伊甸园,玻璃制成的桌椅折射出一抹锃亮的白光,烛火浪漫,在微暗的天色下摇曳,青萝藤蔓绕出了一个美丽的心形,玫瑰花瓣填充其中。

凝光俯身撑着天台边冰冷的栏杆,额前的一束红色流苏随风晃荡,她的白发飘起几缕,又被她撩过压在了耳垂之后。

天台的门没有上锁,但本该不会有不识趣的人,上来打扰老板的清净。

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凝光嘴角扬起了浅浅的笑意,透着几分无奈,偏头看向后方。

“你们是把工作都推给甘雨了吗?这个时候,居然这么悠闲地上来吹风?”

“哎,我可没有推辞工作。”冥冥弯起眸子,缓缓说道,“老板交给我的部分,全部都好好地完成了哦。”

“伏黑也是?”

“我可从来没有过拿钱不干事。”伏黑甚尔抬了下眼皮,“再说,这不是大小姐你带的好头吗?”

指摸鱼。

凝光扯了下嘴角,“我可是你们的老板?”

“是吗,可我怎么总感觉,老板想先甩手不干了呢?”冥冥盯着她,目光敏锐几乎直透人心,抵达灵魂的深处,“这么大一个蒸蒸日上的会社,日流水过百亿,钱多得能挥霍几辈子的人生……老板可真是舍得啊。”

她打趣道:“难道是觉得赚钱腻味了?想向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体味一下真实的人生?”

凝光不无感慨地看着他们。

当年她果然没有看错人啊……这两个人的观察力和分析力,都强到一定的境界了,非普通人可比拟的。

风声渐渐安静下来,夕阳在地平线下沉沉睡去,繁星和月亮注视着天台上的几人,似乎也在侧耳聆听他们的话语。

没有焦急,没有悲伤,没有疑惑,没有不舍。

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一如既往的淡然出尘。

凝光站在天台边,红眸温润了夜色的光,他们不知她的出身,然而她雍容华贵的独特气质,总是能让他们联想到那些天生血统高人一等的贵族家庭……

虽然说,凝光早就对他们提过自己的过去,她也只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而已。

伏黑甚尔就这样看着她,兀地出神。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最开始注意到她的那一天。

彼时他身负重伤,即使还能强撑着保持意识清醒,失血过多也让他身体阵阵发冷,视线模糊不清。

他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在靠近,暗自提起了戒备,手掌握着沾血的刀具,他有把握,在受伤的情形下95%的概率能一击刺穿追兵的咽喉。

然后,一抹纯白的雪落到他的肩头。

女人弯下腰看他,他一时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是那纯净到没有一丝杂质的白发让他微微怔忪,想起了曾经见过的某个孩子,那冰冷如神祇般的雪白。

下一秒,他便在脑海里推翻了这个答案。

不,不对——

那个家族的人,可不会有这么好看的红色眼瞳。

无论何时都蕴藏了一团小小的光,持之以恒散发着暖意,人性闪烁的红眸。

漂亮到他一眼都不愿多看,只烦躁地想赶紧让女人走开。

那时他还未意识到自己与谁相遇了,约莫是失血过多,辗转于金主富婆身边的他,竟然头一次看错了眼,没有嗅到那个女人身上金钱的味道。

想到这里,伏黑甚尔忍不住咂嘴。

差点错亿啊。

他很少与凝光对视,除了刚开始当她下属那段时间,他与她越熟,就越是不愿靠近她,即使在例行汇报工作也要保持相当的距离,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般唯恐避之不及。

知晓他秉性的冥冥为之诧异,问他是不是转性了,而伏黑甚尔的回答只有冷冷一笑。

他说:“我讨厌她的眼睛,你不也一样吗?”

烦躁。

附骨之疽一样,只要对上她的那双红色眼眸,就止不住的感到心烦。

像是长辈在看着自己的孩子般,不论何时充满包容,故意犯错也能心平气和地纠正过来,她是不知道吗?不,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透。

但是很奇怪,“伏黑甚尔”和“冥冥”,就是能在她这里得到优待。

这和伏黑甚尔过往几十年构筑的认知相冲突了。

血统不正会被欺压,没有天赋会被厌恶,做错事就要被皮条鞭笞,一点点微小的不满积攒成庞大的恶意,稍微有点过失,就要被扔进咒灵堆里,被人看着吞吃入腹,十死无生。

没有人可以毫无理由地得到优待。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都不行,何况是他这一条烂命呢?

伏黑甚尔讨厌凝光的眼睛。

没有人会喜欢未知,喜欢走出自己的舒适区,走出自己构建的认知世界,她让他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好像他习以为常的世界随时会崩塌。

伏黑甚尔每一次都会刻意避开凝光的眼睛。

——除了现在。

凝光抬眸看向他们,她的嘴角仍然噙着淡雅的笑,玛瑙般温润有光的眼眸里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习惯的柔和,他们想把和她的所有关系都通通划归为金钱交易,可这似乎失败了。

“冥冥真厉害。”凝光似是在轻叹,她拍了怕手掌,“全部被你猜中了啊。”

她没有否认。

意识到这点的冥冥眼神顿时阴郁了下来,也不再掩饰自己声音里的嘲弄。

“哦?老板可真是任性啊,你就这么潇洒自在,一走了之,然后给我们留下这顿最后的晚餐?”

冥冥属实是无法理解。

怎么会有人——怎么会有人!放着唾手可得的钱不赚呢?说放手就放手呢??

冥冥只热爱钱财,她所有的幻想、希望、白日梦……这些不切实际的,充斥内心驱使她行动的动力,就是构成她的全部。

往深里说,凝光是她所有梦想的化身,是她极度渴望想要抵达的尽头。

她日日夜夜眼馋得流口水的东西,这个女人居然说不要就不要,随随便便就扔了?

这是什么人啊?!

“冥冥,伏黑,听我说。”凝光摇了摇头,“我们三个人的价值观不同,所以我总觉得我们能一起公事这么长时间,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料想……嗯,称得上是‘奇迹’了。”

“人活在世上,无非是为了那几个目标。金钱,美食,美人,综合在一起,所谓的至高无上的享受。”

“人们追求轰轰烈烈的完美人生,他们自以为完全懂得了人生的意义,但是……”

凝光顿了顿,语气奇异地说道:“但是,又有几人懂得‘游戏’呢?”

冥冥:“什么?”

白发的女人轻笑道:“我追求的就是这个,一场没有遗憾的,在最困难的开头起步,从无数分支里殚精竭虑打出来的,最优的happyending。”

她朝玻璃桌椅上走去,其他二人这才看到,在桌上摆放着一瓶红酒,叠起高脚杯。

凝光抽出三个高脚杯,率先在一侧坐下。

啪嗒。

是酒塞被打开的声音。

名贵暗红的酒液从瓶口缓缓倾倒,醒酒的过程中醇香的气味融入风里,嗅觉被这股若即若离的气味笼罩,已然半醉。

她举起酒杯,这一刻,她的眼眸也引人酣醉。

“不过来吗?”

“庆祝我们至今为止,所有的‘邂逅’。”

冥冥沉着脸色,看了她许久。

她的眉头兀地一松,半捂着额头,眼神极其无奈,像是在说“又败给你了”。她放弃思考凝光的游戏论,转而拉开椅子,施施然坐了下去。

伏黑跟在她的身后,他没有落座,而是对凝光说道。

“你花了八十亿买的命,说扔就扔?”他鼻腔中哼出短促的气音,“看在你给了这么多钱的份上,最后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一起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