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星野归一把一个闭着眼睛的人造仿生人头颅连带着那半截金属脊椎骨摆在夏油杰的面前时,这个男人一度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之中。

他觉得这个合作者是不是脑子有那什么大病。

“你捡一个修不好的没用废物回来干什么？”夏油无语至极地问。

“好玩。”星野归一回答得理直气壮，“反正废品回收场那边的估价员也是这么说的,都没花几个钱！”

“……你高兴就好。”

“是挺高兴的。”

星野归一一边说着，一边提起那金属脊椎骨的末端开始用胳膊在半空中转动起来，人造头颅顿时如同流星锤一般在空气中发出了沉闷的呼啸，感觉能够一脑袋砸死任何一个假想敌。

夏油杰：……

不得不说，这沙雕猴子有时候的举动还怪渗人的。

虽说他有着丰富的机械制造经验，但如今市面上的仿生人款式和系列那么多，夏油也办不到“看头颅认人”的牛逼地步,所以他漫不经心地用电子义眼扫描过去想瞧瞧到底是什么型号的倒霉鬼残骸被这个李四这么糟蹋。

——然后他突然沉默了。

“你能把它放下来吗？”夏油杰淡淡地说,“别玩了，我们时间有限,这工作室一天租金是很贵的。”

如今他们正身处夏油杰租来的私人工作室,里面摆满了各种适合打磨抛光切割之类的大型机床与器械。

星野一听说“很贵”这么刺痛人心的话语,连忙停下了自己的熊孩子行为。不过她毕竟是个小机灵鬼儿,多少看出了这个金毛混混此时情绪不佳的心态，忍不住就问出来了：“你认识这个仿生人？”

“怎么可能？”夏油杰忍不住反驳道,“我12年前又没有违法犯罪,怎么会认识一款过时的警用辅助型仿生人？”

星野归一用堪比名侦探“兔美酱”的眼神凝视着他的紫色眼眸,发出灵魂质疑：“一个通缉犯跟我说他小时候没有过违法犯罪行为？”

“我以前再怎么说也是个品学兼优的天才学生！”夏油杰气得用金属手掌猛拍桌子,为自己辩解。

星野归一面带奇异微笑地看着这个哥们，好像在看一场并不精彩的喜剧表演和演员拙劣的演出。

被这样耍猴般地看着,夏油杰忽然就泄气了。

他又重新坐回原位,表情变回了那种惯有的忧郁和苦闷神情。

“我在没有成为通缉犯之前,其实是个……”他冷不丁地开口说道。

“不！我不想听！”星野捂着耳朵大叫起来。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倘若听了坏人的内心阐述故事，人质多半就要没了。现在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虽然不算那么恶劣,但星野归一给对方的定位仅仅是“因为欠我人情和小钱钱所以被迫教我发财的屑老夏”，谁他妈的要听这种一看就是拉人入伙或者下水的内心自述啊！

“——咒术集团的前任机械部部长！”夏油杰同样恼火地大吼，强行灌输不可告人的过往。

“诶？老夏你那么牛的吗。”

时至今日已经多少明白这个身份代表什么的星野归一吃惊地放下双手，探头探脑地想看看这位机械专家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啥的。

“你够了啊，别叫我老夏。”夏油杰气得单手捂住了脸，不让她看自己。

“好的老夏，没问题老夏。”

“李四你再这样我就叫你老李了！混蛋！”

星野归一笑容满面：“你叫呗。我也不亏啊。”

“……”，如今被迫隐姓埋名的金发男人怒气冲冲地转过脸去不想看对方的贱笑，“我早年是个平民出身的人，父母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有钱人……”

星野归一这回倒是有点兴趣了，找了个位置坐下，从兜里的小海豹“天妇罗”肚子里摸出了一瓶酸奶味啤酒准备一边听故事一边喝，结果一抬头发现夏油杰正用他那不算太大的小眼睛怒视着自己。

合着你拿别人的故事当下酒菜呢！

但是星野归一误解了他的怒气，犹豫了一下，偷偷地看了对方一眼发现这哥们还在生气，最后只好不情不愿地把手里的奶啤推过去，自己又摸出了一瓶可口可乐准备喝。

夏油杰被她这个被迫施舍饮料的举动给气得直翻白眼，看也不看，索性继续说下去：“我从小就对于机械方面的设计和制造特别有天赋，无论是家里人还是亲戚都看好我未来在这一行业的发展前景。那个时候我也是如此坚信的。”

“因此在我13岁那年，刚刚踏足仿生人领域没几年的日本咒术集团向着全社会发出新型仿生人设计图纸的征稿大赛活动……冲着高额奖金，我投稿了。”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那个被星野随手摆在桌子上的仿生头颅上，停顿了几秒后方才说道：“比赛结果出来后我中了二等奖，也被活动主办方邀请去集团的生产车间进行参观讲解一日游，在那里我遇见了两个改变我一生的人……”

这个男人并没有解释具体是什么人，他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跳跃到一年之后：“一年后，这款ek800成功问世，我作为特招人才也转学进入咒术集团下属的私立初中，从那以后就走上了一条新的人生道路。”

他伸出尚且完好的左手，神情难得温和地摸了摸那个双目紧闭的仿生人头颅，就像是——父亲在抚摸死去儿子的额头。

“虽说这台已经不是初始机型号，但就算是量产型……它的最初蓝图也曾经出自于我的内心和梦想。”

“所以李四，就算它已经停止运行，也别这样玩它了。”他沉声道。

星野归一顿时有点尴尬，感觉就像是当着断臂老父亲的面把人家崽崽的脑袋扔着玩一样尴尬，不过她假装自己看起来很镇定自若地点头回答道：“好吧。原来老夏你今年才26啊，还挺年轻呀，那干脆以后叫你‘小夏’好了。”

“重点是这个吗？”夏油杰又被她给气到了，险些跳下位置冲过来给人一拳，“哪个称呼都不正确！”

“行了小夏，你别闹了，快开工上课吧。”星野归一摇着头叹气，摆出一副对方才是在浪费时间的无奈姿态。

“——混蛋李四！你这只惹人生厌的猴子！”

等两个人好不容易进入今天的工作正题，已经是五分钟后的事情了。

夏油杰需要一条正儿八经的机械手臂，哪怕是最低级的g级，也能改善他如今断臂和无法自己diy更高级别机械臂的困扰问题。

——当今义体的品质共分为十个等级，分别为sss，ss，s，a，b……f，g。通常来讲，市面上最高品级的义体多为a级，更往上级别的义体就被各国和各大公司所垄断，严格控制对外销售的渠道。

如此可见，夏油杰对她这个初学者的要求乍看是真的不高。

星野也问过他为什么自己不手搓机械臂而是要找她这样的门外汉，于是金发男人沉默地举起“右手”，发动了上面的钢片手指化作电锯，在一片“嗡嗡”地切割空气声中，他平淡地扭头问道：“你觉得这只手能做什么？”

“哈哈哈哈笑死了！”星野归一竟然说出了这么扎心的回答。

“笑个屁啊臭猴子。”

在跟星野的对话聊天中，夏油杰的语言管理能力明显逐渐失控，显得整个人愈发暴躁，脑门上垂下的那个小刘海都气得翘起来了。

就这样，他们一个叫对方“小夏”占便宜，另一个喊着“臭猴子”……反正谁也没比谁礼貌。

面对这么混蛋的合作者，夏油杰疲惫地深吸一口气，坐下来拧开奶啤的易拉罐铁环猛喝了一口，被那奶味酸甜的饮料给多多少少地安抚了一下暴躁的内心，谁知星野归一好死不死地问：“你不是不喝吗？”

“谁说我不喝？”

“小夏你刚刚都没喝……”

女孩子有点委屈，她还想着可以省下一瓶饮料来着。

“那是我刚才不想喝！”夏油杰恼火地停下吨吨吨行为，“好了别废话了，上课！”

“哦。”星野归一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老师好！”

“你就别给我搞怪了好吧。”夏油杰根本不吃这一套，他疲惫烦躁地摆摆手，“今天你要学的是最基本的机械臂制作方法，这个工作室其实是全国连锁的产业，我先前用了匿名的小号来开卡，如今卡里的余额还够用一周，所以李四你必须要在这一周内成功制作出一条g级机械臂出来。”

“原来如此。但如果超时的话……”

“当然是你掏钱垫付呀。”夏油杰摆出一副无赖混混的模样，瘫在座椅上，厚着脸皮道，“别指望我，我如今身无分文。”

“……诶。”

星野归一原本正在担忧着工作室的高额租金，听到这是夏油杰自己的会员卡余额垫付后顿时很高兴。但一听说超过时限就要自己掏腰包了，顿时吓得立刻打起精神来专注听课。

见她进入如此高度注意力集中的状态后，夏油也稍微松了口气，拿起桌上先前星野归一带回来的7条废弃机械臂之一开始讲解。

“市面上的最常见的机械臂拥有着各种功能，它们不仅仅是义肢的一部分，更多的侧重于功能性的运用，其中包括喷火器、电流脉冲装置、防御盾、钩锁、微型导弹、螳螂刀等等一系列功能装备。它们不再是单纯的义肢，更多地可以视为一款强大的武器。”

“当然，我对初学者没有那么高的要求，我只希望李四你能在7天内之内用这些资源给我搓出一条正常可以使用的g级机械臂义肢就行。要知道，这样一条手臂在外头医院就要卖100万日元以上，这是森鸥外医生亲口承认的市价，你也清楚吧？”

“清楚。”星野归一点点头，眼睛通过“手机”开着录像功能上课，乖得不得了。

“很好。”夏油杰推开其他机械臂废品，唯独留下先前拿来摆弄做示范的那条机械臂，把椅子拉过来坐下开始给她一一讲解。

“你要自己制造一条机械臂，首先要确定它的链接方式：电磁？脑波？神经控制？”

他指了指自己如今用的那根右臂“杠杆”，说道：“森医生为我选择的是神经控制，这是考虑到我要维持右肩神经活性的必然需求。但如今市面上也有一部分链接方式选择电磁，它的优点在于价格相对便宜，但缺点是万一敌人使用了电磁波武器或者emp冲击，这条手立刻就会暂时报废掉无法使用。”

星野归一听得若有所思：“所以夏油老师你想用哪种方式……怎么这样看着我？”

“——这不是能把别人的名字叫对吗，臭猴子！你先前绝对是故意的吧！”夏油杰突然震怒道。

星野心虚地说：“……不要在意这种细节了，小夏。”

两个人胡乱地吵闹了几句后，夏油总算强忍怒气地解释：“我希望你能制作一款以脑波为主，神经控制为辅的机械臂。这样一来，机械臂的灵活程度与我们原装的真正人类手臂相差无几。”

“脑波发出命令，神经系统开始运转，带动着机械臂的合金骨骼与仿生肌肉牵扯，从而做出人体想要做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星野归一：“好的，客户需求已经记录下来了……”

夏油杰对此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决定好链接方式后，就是机械臂最关键的一环：操控系统。”

“操控系统”这个名词并不难理解，作为整个机械臂的中枢，重要的主体部分，它的分类也不算太多，尤其是仅仅目标为g级的机械臂，可供选择的“操控系统”也就那几种不同的材质所组成的部件。

最后就是“功能区”的选择。

完整的机械臂主体分为三部分：链接方式+操控系统+功能区。

由于不同的机械臂针对不同的场合与工作，功能区也略有差别，比如说要在手臂里装导弹的话，就得腾出专门的弹仓进行弹药存储。如果说要做成医疗技术类的机械臂，那么“功能区”里就会储备相关的急救药物和器械，更有甚者会在手臂里安装心脏起搏器给病人施救。

夏油杰给她的要求看起来不难，嘴上说着什么“小学生都能办到”、“猴子都能理解”之类的话，实际上都有些复杂。

——链接方式他要求最昂贵的脑波+神经，操控系统要求机械臂材质要坚固不易损的同时具备轻便灵活的特性，至于功能区则是要求能够适应制作其他机械的生产需要……

合着后面的升级产品他要自己手搓了。

这就是机械专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