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友人一号

就在神谷铃从书架上抽出小说、开始阅读的那一瞬间,正在等待咖啡果冻的齐木楠雄抬起眼,望向被座位阻隔、仅露出耳朵尖的三花猫。

……他没听错吧?

它说的是——[拿的是我的书啊。]

虽然进门前就听见了这只猫用男人的声音在心中说话,但他平时也经常听见动物的心音,其实已经习以为常了。

听见它在心中思考[军警的预防犯罪法案究竟打算如何修改]、[法务省官员受贿案明天开庭]的时候,齐木楠雄甚至感到几分欣赏。

——和其他每天想着如何与其他母猫交.配的公猫相比,这真是一只心怀天下的好猫。

但如今看来,这并不是一只普通的猫。

[竟然又有人对我这本拙作感兴趣,真是不可思议。而且还是这样的小女孩——嗯,看起来不像是横滨人。]

一只猫也懂得辨认本地和外地人了吗,横滨真是了不起。

[说起来,七年前也有个这样的人呢。那真是个奇怪的小哥啊,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三花猫在心里回忆起了过去,[给他那本裁掉最后几页的书以后,他有没有……]

——送人一本没有结局的书,好狠。

[有没有……哦,跟福泽家的小鬼说一句,把这本书送给这女孩好了。]

齐木楠雄:……

为什么不继续想了。

七年前的那位小哥究竟怎么奇怪了,收到书以后他又应该做什么——你倒是把那件事说完再考虑别的啊?

故事听到一半忽然中断,超能力者十分不满。

但这只猫的身份,确实已经昭然若揭了。

一定没错,就是你,那位喜欢坑人的作家,夏目漱石先生。

神谷铃拿着书走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木然的表情。

女生有点吃惊。

虽然平时楠雄也很面瘫,但现在看起来心情尤其不爽,简直像是等了很久的推理剧被人剧透了一样。

恰恰相反,但困扰程度是一样的。

他掉进了一个只有开头的故事里,并且目前看来是不可能完结了。

神谷铃深表同情。

但她也无能为力,只能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咖啡果冻上面的奶油要塌了。”

——啊对,咖啡果冻。如果因为那点事就忽视世间的至宝,简直是罪大恶极。

齐木楠雄低下头,默默地舀了一勺q弹的亮褐色果冻送进口中。

绝妙的配比,微带苦涩的高雅咖啡香气,牛奶的醇厚甜香——超能力者的四周无法控制地冒出了幸福的粉色小花。

神谷铃忍不住笑了一下,转身走向吧台,去和店主说话。

虽然并不确定是否将这本书送出去,但还是先买下来好些。

不过,店主的回应是「这是楼上武装侦探社存放在我们这里的书,要问过他们才行」。

与此同时,那边整个人陷在深绿色座椅里的黑发少年,手臂被猫咪的尾巴扫了一下。

于是他略微直起身,透过绿植叶片的间隙,懒洋洋地朝他们这里望了一眼。

齐木楠雄握着勺子的手指略微一顿——因为一瞬间接收到了过于巨大的信息量。

原本脑海中只有[甜口咖喱真好吃,绝赞!老板娘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的少年,在看见他们的那一刻,脑内立刻闪过了海量得令人头痛的各种分析。

常年聆听两百米以内所有人心音的齐木楠雄,一时间竟然无法在那些同时掠过的思索之中,分辨语序的先后。

有些人思考的速度,的确能将一瞬变成永远。

齐木空助是一个,而他现在又碰见了另一个。虽然这二人擅长的方向并不相同,但都同样让超能力者感叹,有时候真不知谁才是有超能力的人。

那仿佛极为漫长的一秒钟过去了。

而少年——应该说是青年,他已经20岁了,齐木楠雄通过骨架的年龄判断的——的心音,又变回了随意的平静。

“与谢野——”

他把尾音拉得长长的,透出十足的任性与稚气,“你和那个女孩说,想要夏目先生的书,就拿她裙子左边口袋里的话梅糖来换吧。”

“那个牌子,乱步大人还没有吃过呢。”

齐木楠雄平静地继续吃果冻。

他已经听见了,刚才对方堪比超级计算机的思考,得出的这一个关注点完全偏离的结论——她的话梅糖好像很好吃。

有时候,自我中心也不是一件坏事,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一桌超能组来说……啊差点忘了,并没有这种土气的组合。

……

虽然书册已然安稳地躺在背包里,但神谷铃离开咖啡店以后,还是打算给对方换一个礼物。

这本书——她想,或许等未来的什么时候,她会拿给他的。

可能是等他得到了自己心满意足的生活,或是这本书已然不足够映射他的人生的时候。

——等到一个属于他人的故事的结局,再也算不了什么的时候,她才会给他这本和他太过相似的书。

女生犹豫、却坚持地想,我希望我没有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