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当不成正常人了,他想要假装自己看到的是鲜花,可恶魔却站在花中对?着他狰狞地笑着,人想要在世界上生存下去,就必须学会说谎,学会被骗。但他成为不了骗子,也当不成被骗的傻子。他是个疯子,疯子才会在所有人都匆匆忙忙赶路的时候莫名其妙跳起舞来。

视野之中,漆黑的乌鸦划破天际,凄惨的鸦啼在他的耳侧仿佛惊雷般轰鸣,青年怔怔的看着那些乌鸦,看着那些可怜的被人唾弃的乌鸦,再一次无比清晰地认知了,自己处于?不同?世界的残酷现实。

他踉踉跄跄地往前面跑去,拼命地跑去,一去不回头地奔跑着,仿佛要把?生命都燃烧在这夕阳的猩红之中。

中岛敦快要疯掉了,真的,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憎恨自己那柔软善良的天性?,否则他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当一个冷漠的旁观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内心莫名的焦躁与不安纠结成团。他在街道上奔跑,根据着向街边的路人问路后?得到的方向一边奔跑一边责问自己。

他为什么要去救芥川呢,明明这一切与他毫无关系,归根究底其他世界的芥川龙之介就算是死掉了也没?有人可以指责那是他的过?错。他一定是因为从没?见过?芥川龙之介落泪的样子,而被惊诧到脑子都烧坏了。名为救赎的十字架重重地压在他的肩上,磨破了皮,刺出了血,而内心的火焰顺着那不知名的情绪向上沸腾般地燃烧。

“芥川!”中岛敦依稀看到了,站在桥上醒目的漆黑人影,他扯起嗓子大声喊道,但他并?不寄托于?对?方会给他任何回应,他只是在看到那瘦削的身影时,名为直觉的神经在大脑中发?出尖叫,以至于?他的双脚又加快了速度。

“盘旋的乌鸦午夜尸骨之上的筵席没?有鼓声比夜更加凄惨的哀啼……”青年高仰着头,露出那白瓷般脆弱的脖颈,夕阳垂怜于?那雪似的鬓发?,晕黄的光辉将他整个人浸没?其中。他吟咏着临时拼凑的,三流的诗歌,“苍白的墓地别西卜,别西卜癫痫病人在月光下跳舞……”

一滴,两滴,天空毫无征兆地落下雨来,偏偏血色残阳仍旧悬挂天幕。雨水很?快就打湿了青年的发?,顺着眉眼的轮廓落入眼中,芥川轻轻地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变成了水雾般的朦胧。

他不惧怕死,诗人是不害怕死的,他知道自己成为诗人,就注定了要往下无法回头地走去,向死亡走去,向坟墓走去。他只是莫名地感到了一阵潮水般钝重的疲倦,压迫着那岌岌可危的神经轻微颤抖。

他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叫喊,仿佛他此时此刻的灵魂并?不在这个世界。青年只是伸出手,手心向上,冰凉的雨水落入手心,润湿了断断续续的掌纹。他垂下头颅,注视着那细碎的掌纹,若这就是命运,那么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坎坷,他没?有向命运抱怨的资格。

或许是冰冷的雨水唤醒了他的理智,芥川现在感觉自己无比地清醒,但清醒并?不意味着什么,就像他的视野之中依旧是扭曲的水珠,仿佛被凸透镜放大了似的。

诗人都是疯子,而他成为诗人前就已经疯了,现在不过?是披着诗人的皮的疯子。芥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河水和泥土的气息飘入他的鼻腔。

芥川惨淡地,仿佛木偶般笑了,太可怜了,若那些人说的是真的,岂不是连最后?的死亡退路也断绝了吗。他会杀人的,会被那些幻觉逼得杀人的,他差点杀死了无辜的人,但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这么可怕的刑罚偏偏要降临到他的身上呢。

他向着夕阳伸出了手,手掌上如同?沾满了他刚刚吐出的鲜血。

“疯子,我早该想到的……”青年轻声呢喃着,胸膛开始震动?,他笑着捂住了自己的眼,一边笑,大颗大颗的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溢出,“一个妄想症的疯子……”

即将踏上桥面的中岛敦,那双紫金色的瞳孔猛地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