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世间道 之 妖魔 (1)

她狠起心肠,嘶着嗓道,“为了给祖母讨回公道。我父亲,兄弟,姊妹,乃至如今富贵尊荣的安逸日,都可以不要!”

说出这句话,就什么都豁出去了,明兰傲然道:“此事只两条。要么,把事情都交代了;要么,我去顺天府尹击鼓鸣冤!老爷看着办罢。”

盛紘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瞪着女儿的目光愤愤不已,可事已至此,只能退而求其次,他转头去瞪王氏,“到了这个田地,我也顾不得脸面了。你若还犟嘴,我只得休书一封,大不了得罪王家,从此不再往来就是。”此事若能捂住还好,可一旦闹将出来,立时就是大事;小则受贬,大则丢官,甚至吃上官司。

王氏也被吓住了。

这十几年的印象中,明兰从来都是小聪明,小乖巧,知情识趣,懂得见好就收,从不与人为难;可今日她却如疯了般,咬死了不肯放手,还敢跟生父作对,说这么狂悖的话。她抖着手指道,“你敢……竟敢忤逆尊长……”

“待这回事了了,尽管去告我忤逆。”明兰淡淡道,“倘若那会儿还无恙的话。”

王氏噎住了,转头去看盛紘,目露祈求道,“老爷……”

盛紘懒得理她,指着明兰身后的绿枝道:“去取笔墨来,我立刻就写休书。”

王氏傻了眼,捂脸大哭:“我怎么命这么苦,在盛家门里熬了这么久……”

盛紘转头冷笑道:“你这蠢妇!也不看看现下情形如何。有医给老的诊断,有这下了毒的糕饼,这糕饼又是你买来的——有这样,这丫头早攥住了你的性命。”

人证物证俱全,外加她们婆媳不和外人知道的也不少,恰构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若真闹到公堂上,王氏是铁板钉钉的死一条,自己赶紧跟她做了切割才是正理。

他再补上一句,“你害婆母性命,说破了天,我也休得了你!”

王氏呆,暂时停住了哭,这时旁边一声轻叫传来——“!”

众人转头,只见刘昆家的掀起侧屋的竹帘,低头走进来,轻轻跪在王氏跟前,“,事到如今。您就别倔了,再不说实话,柏哥儿和两个姐儿,都得叫连累了!”

她抬起头,盯着王氏:“您若有个好歹,两个姐儿将来如何在夫家立足,还有大少爷,如今他可仕途正好呀!”

王氏悚然打了个寒颤,倘若自己被休了,两个女儿可怎么做人,还有儿……

明兰看着刘昆家的,轻轻冷笑:“我倒忘了你刘妈妈,如此要事,怎么少得了你。”

刘昆家的跪着转向明兰:“当年老吩咐不许康家姨再上门,我做奴婢的虽不敢置喙,可也觉着对。我原是王家来的,可今日也要说一句,如今姨是愈来愈不成样了。偏我们耳根软,受不得撺掇,容易做错事。我也时常劝说,别再与姨来往了,可念着姐妹情分,总不肯听,每每和姨说话,总打发我出去。”

“这么说,刘妈妈是全不知情了?”明兰站的腿发软,缓缓走到椅边坐下。

刘昆家的道:“虽不知情。可适才听了姑奶奶的话,我也能猜个七八。”她抬头看明兰,“姑奶奶不也是心存疑惑,才一个劲的叫说实话么?否则,凭着医的说法和这碟点心,姑奶奶昨夜就该发作起来,如今已和老爷商议如何处罚了。”

明兰生出几分敬佩:“王家老夫人把你送过来,真是用心良苦。”

刘昆家的又磕了个头,恭恭敬敬道:“适才姑奶奶说的什么银杏芽汁,什么提炼浓了,我是一概不知。我自小服侍,的性我再清楚不过,她虽性急了些,可却是个老实人,哪里想得到这种阴毒算计人的法。”

盛紘见女儿态缓和许多,也不急着写休书了,气呼呼的坐着。闻听此言,不由得点头,自家婆娘连字都不识,就算知道银杏芽有毒,又怎么知道芽汁是可以提炼成浓汁的。这得是认字会看书的人才会能想到高端技术——他心头一动,联系刘昆家的话,已想到一人。

刘昆家的又转回去,握着王氏的手,柔声劝慰:“,您就说了罢。不为着旁人,也得为着几个哥儿姐儿呀。”

王氏终忍不住,哭道:“是……是我那姐姐……她,她说,我叫老治得死死的,动辄斥责处罚,如今连儿媳妇也能踩到我脸上了,实是活得窝囊。偏……偏老身硬朗,我不知得熬到猴年马月,所以,所以……”

“所以你们姐妹就合伙要毒死老?!”盛紘也怒了。

“不是不是!”王氏连忙摆手,哭的更大声了,“……她说,只要叫老身虚弱些,不五时的缠绵病榻,没力气管这管那,那家里还不是我做主了么……”

“糊涂糊涂!”盛紘懊恼的骂道,适才和女儿对骂,气急攻心,也没时间想这么多,总以为事有旁的蹊跷,没想到真是王氏起了歹念。

王氏哭的愈发厉害:“姐姐说那点心没什么大事的。昨夜那医不也说老情形稳住了么?我怎么知道……”

刘昆家的道:“你好糊涂!你也不想想,全哥儿养在老处,倘若老一时起意,掰了一块点心叫小孩尝尝,那岂非糟糕?!”

王氏骤然醒悟,挂着满脸涕泪:“……天哪……她怎么敢?”

“那是的孙,又不是姨的?她哪里会放在心上。就算全哥儿出了事,难道还能去与她对质不成?只有姨拿捏您的份。”刘昆家的连连摇头。

盛紘还想到更深一层——待老亡故后,王氏全面执掌盛府内事,而康姨妈拿捏着这把柄,时不时要挟一番,不论是人,是钱,怕王氏什么都得答应了。

他切齿怒道:“这贱妇!我待康家不薄,她居然敢这般算计我家!”

王氏抱着刘昆家的胳膊大哭,盛紘拍腿大怒,绿枝已端来了笔墨另一壶新茶,明兰站起身来,在屋里缓缓踱步,思量着:康家庶女入了王府为妾,王家又回来了,正直强势的长孙长柏还没回来,自己又和顾廷烨吵翻了(康姨妈这么认为)——还有比此时更好的时机吗?

白果芽汁本非砒霜类毒,银针验不出来。只消老咽了气,尸身僵硬,如手脚抽搐,腹泻,呕吐等症状俱无从可查。到时候,她和王氏把持诸事,把剩下干净然后毁了,哪怕自己再怀疑,也是死无对证。就算出了什么岔,所有疑点都落在王氏头上,康姨妈只要一口咬死,自可撇的干净。明兰心头冷笑:好歹毒凉薄的妇人!

过了片刻,外头一阵吵扰声传来,众人转头去看,只见一个面貌狰狞的汉把个披头散发的婆一把推了进来,自己立在门廊上,后头跟进的是小桃,她进门就叫道:“夫人,钱妈妈适才偷偷给小厮塞钱,叫他钻狗洞溜出去呢!”

明兰朝那大汉微微点头:“屠二爷,辛苦了。”

王氏一见屠虎那可怖的相貌,已是抖的厉害;盛紘还好,他知道自家那位女婿有不少江湖中人替他看家护院,这屠家兄弟便是其中两个领头。

他冲地上跪着的钱妈妈道:“你要出去作甚?”

钱妈妈满脸泥痕,哭天抢地:“老爷,我冤枉呀!我家中有急事,这才叫人回去呀!”

盛紘道:“你家中何事?”

“……我那八十老娘病了……”钱妈妈嚎啕大哭。

小桃立刻指出错误:“你老娘不是早没了么!那年我还送过份钱呢。”

“是……是我干娘,她身不好……”钱妈妈继续狡辩。

绿枝连忙道:“适才我去拿笔墨,见她不住往屋里张望偷听呢。”事实上,王氏屋里的媳妇婆都有这个习惯,她本也没在意,但别人没要出去报信。

盛紘大怒:“你这狗奴才!还不说实话!”

钱妈妈趴在地上,只又哭又嚎的说自己冤枉。

盛紘一时也问不出来,又担心此事外泄,不敢叫家丁来施板。

明兰皱眉:“我可没这许多功夫。”她朝门外微一颔首,“有劳屠二爷了。”

屠虎豪气的笑道:“这有何难。”

他大步迈进屋里,从腰间扯下一块汗巾,一捏钱妈妈的下颚,塞进她嘴里,然后左膝顶住她的背脊,左手扣住她的肩,右手捏她一掌,不知他手上如何使力,只听一声沉沉的骨头碎裂声,钱妈妈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只是被堵住了嘴,叫不大声。

众人去看,只见她右手小指弯曲成奇怪的样,指根往后压,几乎贴着手背,指尖却往外弯成九十多。王氏死死盯着那指头,吓的簌簌发抖,魂不守舍如痴呆,刘昆家的也脸色不好看,盛紘沉着面庞,一语不发。

钱妈妈疼的脸色紫红,眼白翻起,半昏厥过去,小桃赶紧把绿枝刚端来的茶倒出一碗,噗得泼在钱妈妈脸上——虽然电视里大多用冷水或冰水泼醒犯人,但事实证明,热茶水效果也很好。钱妈妈悠悠醒转,眼前就是屠虎那张鬼哭狼嚎的脸。

只听这男人阴森森道:“再有半句胡说,咱们就再来一回。反正你有十根手指。”钱妈妈吓的几欲死过去,连忙点头。

屠虎松开手臂,抽走那块汗巾,然后退出去,再立到门外廊下——到底看在这是顾侯夫人娘家的份上,他没下狠手,也没见血,不然大约还得吓昏几个。

明兰冷漠的盯着钱妈妈:“说罢。”

这回钱妈妈是竹筒倒豆了,她捂着手指,哆哆嗦嗦全说了:“……康姨给了我银,叫我把府里的事跟她说。昨日她又给了好些,叫我盯紧了,待老病倒后,但半点风吹草动,立刻去报她……”

明兰笑了笑,转头道:“爹爹,现下你知道我为何要封府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