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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暗鸦城内,足足有三四条空间通道在这个地点打开。

而从通道之中,流水般喷涌而出的,则是大股大股的低级入侵异种。

不多时,空间通道的前后,已经积累下数不清的泥里钻、老痰吸,地涌魔……

而它们出现,就像是预热炮膛的一把膛灰。

元飞羽已经御剑杀入敌阵,在他身边,一个同样身穿归元宗弟子袍的剑修,同样拔出了自己的剑。

“元师兄,这都是些低级异种啊。”

“嗯。”元飞羽应了一声,“但也不可小觑。”

他每一剑落下,便有十几、几十、乃至上百只入侵异种,俱在剑风下被斩成两段。

对于元飞羽这种层次的剑修来说,杀死这些低级异种,甚至不费吹毫之力。

但即使如此,过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在场诸人也能感觉到,异种的数目却越杀越多了。

剑修师弟皱起眉头:“元师兄,你说对方究竟派了多少异种过来?”

元飞羽语气坚定:“不管多少,来多少我就杀多少。”

“元师兄说的是。师兄杀多少,我也不弱于你。”

剑修师弟先是一笑,紧接着又是一叹:“这些异种们源源不断……简直就像消耗品。”

元飞羽纠正道:“它们就是消耗品。”

身为剑峰峰主的亲传弟子,元飞羽知道的更多一些。

比如,凡是在魔界系谱图上留名的入侵异种,感情大多都非常稀薄,而且一般都是负面感情。

杀戮、进食、折磨和血腥……这些项目,都是可以令入侵异种血脉偾张的刺激。

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为什么这些异种们,对于侵其他世界如此热衷。

因为对这个物种来说,战斗本就是这些入侵异种的生活方式。

整个异种的社会体系,都是建立在内斗和入侵它界的基础上。

元飞羽曾听大言师妹用过一个非常精准的描述——她说,异种们的社会结构,就是战争形社会。

没有人知道,在过去的那些年里,魔界到底积存了多少的入侵异种。

身临第一线的元飞羽所感受到的,就是源源

不断的低等异种从空间通道里喷涌而出。

就好似那只幕后黑手,誓要在这一战里打光过去三千年里积攒的所有库存。

师弟在身边小声抱怨:“好家伙,他们不过日子了对吧?”

这些异种要是等比换成灵珠,够他们一个剑修吃多少年的!

……

总堂里,众人不知何时,全部齐聚于那张地图之前。

听着传讯石报上来的第一手消息,归元宗掌门手指连点,在暗鸦城、断魂涧的位置上,又添上了几朵火焰。

火焰的数目,代表着地方派出的入侵异种的数量,也代表着战事的激烈程度。

从入侵者们来者不善、来势汹汹的状态来看,人界和魔界虽未举办过任何谈判,但双方之间却好似达成了一个共识——这就是最后一战。

——这一战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言落月皱眉道:“是魔海战术啊。”

可以看得出来,傀儡噬情网一开始投放的空间通道,地点相当集中。

比如暗鸦城附近,它一共打开了五条空间通道。

又比如断魂涧和观星居,它也一边打开了四条。

也就是说,对方打的是集中兵力,将这几个位置直接打垮,拿下据点的主意。

言落月毫不怀疑,在得到暗鸦城、断魂涧和观星居以后,入侵异种们立刻就会迁居大量的异母魔过来,开始进行下一步的批量生产。

归元宗掌门微微颔首,显然也看出了异种们的打算。

他当即调动这几个地点附近的修士给予增援。

但在调动时,掌门却非常注意——

他宁可调动更多数目,调用更多相对距离更远的修士,也要在附近的驻守点内,保留至少三分之二的修士力量。

……

将目光重新投向暗鸦城。

在一连战斗了小半个时辰以后,剑修师弟的语气,明显有点不耐。

身为归元宗剑修,无论是忍耐能力,还是身体素质,这位师弟都是同修为中的第一流。

他曾扛过剑峰的剑阵,也参与过九死一生的历练……

所以令剑修师弟产生心态变化的,乃是其他东西。

“这些鬼东西……”剑修师弟皱眉道,“他们是杀不完吗?”

元飞羽微微摇头,沉声道:“静心!”

剑修师弟又挥出一剑,十余只泥里钻应声倒下。

他坦诚地说道:“师兄,血战到底,我是不怕的,像这样宰杀菜鸡一样,就更不害怕了。可你注意往旁边看看……其他道友们,好像有点坚持不住了。”

在修真的诸多法门里,剑修无疑是最为艰苦、意志也最为坚定的一支。

战斗是他们的磨刀石,剑光是他们的入阵曲,而以弱胜强、浴血至终,几乎是每一位剑修的座右铭。

但对于其他修士,特别是暗鸦城本地的,一些比较年轻,从未经历过伏魔之战的修士来说,这和他们原本预计的战斗,太不一样了。

实际上,这一刻,诸多修士们承受的,并不是来自于灵力或者修为上的压力。

他们面对的是难以言喻的心理压力。

低级的入侵异种很好斩杀,即使是炼气中期的普通修士,也能用一道法诀轻易地杀死一个。

但即使对于高阶修士来说,敌人源源不断的数目,也像是一场噩梦。

他们这边一剑下去,剑锋之下,甚至可能有上百异种应声死去。

但很快,对方就又补

上了一百、一千、乃至一万!

更可怕的是,即使是被宰杀掉的厚厚的尸体,已经浓稠得宛如一张血肉铺成的地毯。

那些涌现出的异种们,它们也丝毫不见害怕,甚至主动钻进这层厚厚的血肉地毯之下——却不是为了躲避攻击,而是为了趁机大啖它们同类的尸身!

法修的阵营之中,不知是谁先苍白了脸色,喃喃道:“我想吐。”

紧接着,又有人嘶声跟着道:“这群……这群怪物和畜生!”

杀死一只蟑螂,跟杀死十只蟑螂,感受肯定是不一样的。

而杀死一百只蟑螂,跟杀死一千只,又有不同。

也许等他们杀到第一万只异种,神经才会麻木。

但现在,年轻修士们心中涌起的第一反应,几乎都是想要呕吐。

元飞羽用余光瞄过那些神情恍惚的年轻修士,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在制定作战计划时,每个城中明明都留了元婴修士镇守。

但各宗主却严格下令,最开始决不许元婴修士参战。

甚至在刚刚,他们收到的命令是,要尽量派出普通低阶修士,特别是没去过伏魔封印、也没参加过讨伐鸿通宫之战的年轻修士迎敌。

——因为这群修士,乃是最需要经历历练的一批。

若不在一开始,就让他们适应这场残酷的大战,只怕在后来,他们的折损要更严重些。

就在元飞羽挥剑不停,心中忖度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一众阵前拼杀的修士里,忽然又有人出了变故。

最开始,是一个法修下意识地停下了自己捏着法诀的手势,眼神恍惚地看向这片战场。

那些入侵异种们,活着的时候,一个个长得丑恶狰狞、披毛被甲。

然而当它们失去性命,被砍作两截、被土埋火烧、被冰刃一把捅穿了心口、被巨石砸成几段……又被后涌上来的异种们践踏成遍地肉糜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和人类一样鲜红的血肉。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这名法修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当场漏跳了一拍。

这也……这也一样是存在于世间的生灵啊。

他一边这样想着,目光一边被麻木笼罩,同时不由自主地松开手指,任由套在指间的金铃猛然坠地。

金铃砸进地面的血肉泥泞,激起一声悦耳的脆响,却没能唤起这法修的丝毫反应。

他只是痴痴地眺望远方,目光看向血肉深处。

在法修的视野里,遍地由鲜血肉糜铺成的地毯之中,似乎生出了一双双摇摆的手臂。

它们来回招呼着,就好像对他说:你快来啊,你快来啊……

那些手臂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抓住法修的脚腕,要把他带着一起陷入血肉之渊里!

同一时间,和这法修一样,忽然眼神变得浑浊,满脸麻木地朝敌方走去的,并不止他一人。

这上百修士之中,有符修、器修、丹修,阵修,以及零星几个剑修。

这份异样,自然引起了旁观者的注意。

就在这群人快要走出己方防线,踏入几个异种的攻击范围内时,忽然,一阵剑音清鸣,好似仙乐一般,断然在战场上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元飞羽单手竖起宝剑。

他剑上的鲜血犹然未干,潺潺血流顺着银白的剑锋滚落而下。

元飞羽眼神坚定如铁,屈指连连在剑身上弹击,震颤的剑鸣撼动着在场每个人的神识。

——“回神!”元

飞羽沉声喝道!

宛如一丝冰水自天灵盖灌入,先前失去意识的那批修士们,此刻纷纷打了个激灵。

“嘶——我这是怎么了?”

“等等,我的法器呢?”

“我刚刚不是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守阵法吗,怎么一下子跑到这儿来了?”

元飞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只见他身影宛如惊鸿一般,穿过重重的低等入侵异种阵,剑袍隐没在一堆灰扑扑的异种之间。

“——元师兄?!”

下一秒钟,一道剑芒如光如电,在异种大军里冲天而起。

和剑芒一同飞出的,还有单人按剑的元飞羽,以及被他挑在剑尖上的一只灰白色魔物。

元飞羽明明板着脸,语气冷沉,可在这一刻,他的存在就足以令人感到安心。

“你们是心神失守,一不留神中了幻影魔的招数。”

有人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跟了一句:“……幻影魔?”

元飞羽扭过头,轻哼了一声:“等这一战结束后,有机会去游戏厅玩玩游戏机吧。打一盘《血落南山》你就知道,隐藏在低级异种之中趁机突袭,这是幻影魔常用的战术。”

所有人:“……哦。”

有人在游戏厅里玩过《血落南山》这款游戏,当即反应过来:

“哎呀,对,我在游戏里中过招啊!”

还有修士从未接触过游戏厅,但也知道游戏厅是归元宗开的。

所以在感激元飞羽出手相助,稳住场面时,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点小小的疑惑——嗯,真的只是小小的疑惑。

……那个,你不是在借机给你们门派的产品打广告,对吧?

再看元飞羽,他表情倒是非常正直,高声教导道:

“不要轻视敌人。它们的攻击,远不是你们看起来那么简单。”

“就像是藏在烂泥里的利刺,你若疏忽,下一秒被戳进心口的就是你!”

经过这个插曲,大家纷纷神智一清。

即使是最没有经验的修士,此刻也意识到,就算低级异种再怎么好杀,它们之中也有着狡猾的个体。

如果再继续分心想些其他,或许便会丧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