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第一百八十四章 三合一

在她的腰间,那柄刃身已经变成暗血红色的匕首,正随着叶争流的步伐一晃一晃。

叶争流一脸轻松愉快,实际上将大半余光都分给了身边的向烽。

她密切关注着自?己这?位师兄的动静,想知道?匕首的效力能不能影响这?位大将。

……要是连向烽都能被影响,叶争流就要好好考虑一下?这?把匕首的用途了。

从向烽的脸色上看不出什么。

他和往常一样,不做多?余的事,也不花一丝多?余的力气。

叶争流走进他周身三步之内,向烽并?不刻意避开。他和叶争流并?肩而行,步速均匀而稳定,脸上的表情像是铁铸一般,丝毫未见异色。

“士卒们已经训练月余,城主可随时检阅。”

叶争流点点头:“好。风海城的士卒呢,他们在军队中融合的好吗?”

“刚开始士卒间有敌对情绪。”向烽平静地叙述着。

这?也是为?什么在对待降卒时,将领们一贯的手段是把他们编入敢死?队,或者另辟一支待遇比主军十?分不如的军队。

军队的交锋涉及生死?,双方?的仇视情绪都不在少数。

收编了风海城的士卒,向烽将一半老弱兵卒派去?屯田,另一半予以左军名?号,收编营中。

至于其中精锐者,择三千人并?入黑甲营,以补黑甲营之前的空缺。

“秦西楼来了以后,矛盾化?解了很多?。”

向烽渐渐意识到,“政委”和“军师”的差别究竟在哪里了。

如果是按照向烽原本的认知,无?论是哪家的军师,也干不出秦西楼现在做的事。

——他亲自?走进了不足百人的小队,在营帐里笑?眯眯地撕着一条鱼干,分给大家吃了一圈以后,就开始跟他们拉家常。

除此之外,他后面还去?过看护营几次,似乎是要和看护客们探讨过问题。

出于看护营的敏感性,向烽不得不把秦西楼叫过来问了问。

要知道?,看护营里可都是女人。

而秦西楼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并?且至今未曾成婚。

倘若秦西楼想要借助自?己的身份,仗势欺人,对看护客们作出什么不义之事。哪怕他是“政委”,为?了新推广的军纪,向烽也不会惯着他。

倘若某个看护客前来状告秦西楼,并?且能够拿出证据,那么用不着第二天,当晚秦西楼的脑袋就会悬挂在营门口了。

听出向烽话里意思的秦西楼:“……”

现在才听向烽提到这?件事的叶争流:“……”

向烽神色自?若、冷硬,而且丝毫不容情。迎着叶争流叹为?观止的目光,他淡淡道?:

“军法?不可违。倘若是我做出这?样的事,营门口明天就挂我的脑袋。”

叶争流:“……”

叶争流咽了一下?口水,心想碰上这?样的大师兄,匕首对他不起效果也是应当的。

她清了清嗓子,才澄清道?:“秦西楼去?看护营的事,是个误会。”

这?件事,多?半源于叶争流给秦西楼举的一个例子。

向烽点头,平静地说道?:“我知道?。”

所以秦西楼的脑袋现在还安全地寄托在他的脖子上,并?且没有被拉出去?打军棍。

因为?秦西楼造访看护营,是为?了和看护客们请教针线。

——并?且在请教针线之余,也听懂了看护营难以启齿的需要。

作为?善解人意的妇女之友,他离开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灶房给她们日常多?送草木灰。

至于请教针线,是预备着日后可能遇上的各种?情况。在需要的时刻,秦西楼可以替士兵们补补衣服。

向烽:“……”

向烽想说什么,但又没说。

他让秦西楼下?去?了,然后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秦西楼。

出乎向烽的预料,军中那股隐隐敌对的情绪,好像真被秦西楼春风化?雨似地消解了。

在操练之余,黑甲营的将士没有把风海城的士兵挤到队尾,也没有再排挤他们,故意不和他们说话。

…………

讲到这?里,向烽的平稳的步伐终于稍稍一顿。

“我问了秦西楼,问他在做什么。”

向烽的目光平平移动,最终落在叶争流身上。由于身高差距的原因,他的视线在半空中划了一道?不太明显的下?弧。

“他说这?是你的主意——师妹,军中是法?纪森严之地,不能没有尊卑。”

叶争流做了一个切断的手势,轻松道?:“上下?级关系是上下?级关系,但生活是生活。政委这?个职责的作用,除了思想上的教育,就是生活上的关心嘛。”

向烽摇头,淡声道?:“军中十?五人一伍,若有缺少,自?有伍长报给军需官。此外,军需官另有旁人监督,若有克扣士卒者,其罪当斩。”

“已经有人司职生活,军中职能从简,不必如此繁冗。”

迎着向烽认真的神色,叶争流并?未感觉太过意外。

那天下?午,叶争流曾和向烽长谈了很久。

不过,叶争流隐隐感觉到,向烽应该只听懂了严肃军纪的那一部分。

他理解为?什么士兵不能拿百姓的东西——因为?百姓会恐慌,会不利于后续的统治;因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士卒不可能只精准地做到“拿点小东西”。所以管理上直接一刀切。

他也理解为?什么不能调戏妇女——因为?百姓会恐慌,会会不利于后续的统治;因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士卒不可能只精准地做到“只调戏一把”。所以管理上直接一刀切。

没错,这?两个复制粘贴一般的思考回路,就是向烽对于新军规的理解。

至于那些精神文明建设的部分,向烽愿意支持叶争流的工作,但他其实并?没有实质上听懂。

因为?愿意配合叶争流的思路,所以向烽至今没有组织秦西楼。

但正因为?向烽没有听懂,所以现在他把这?个问题重新摊平在叶争流面前,希望她能解决一下?。

向烽理想中的军队,就是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如同一根笔直不弯的钢钉,坚定地戍守在自?己的职务上。

叶争流不能说他完全错,因为?一直以来,向烽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他怎样要求他的士兵,他就更为?严厉地要求自?己。

正因为?向烽本人才是那根宁折不弯的钢脊,所以黑甲营上下?才会那样地敬重他们的将军。

叶争流想了想,对着自?己的书房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请师兄喝杯茶吧。”

向烽的两片薄唇抿在了一起。预料到接下?来的一场长谈——或许还是颠覆性的一场长谈,他惯常冰冷而锋利的神情,此时宛如在做战时准备一般。

过了一小会儿,向烽冲着叶争流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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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问题,我想请教师兄很久了。”小书房里,叶争流捧着热茶,同时还给自?己的背后塞了个软垫。

这?是叶争流用于待客的小书房,其间按照她的习惯做了一些调整。

比如说更为?圆润的桌椅风格、更适合她身高的家具(咳)、有点梦幻的窗纱颜色,还有一些零七八碎的东西。

除了黄三娘、白露、裴松泉、猴猴这?样的亲近之人,一般人很少能够来到这?里。

向烽坐到那个制式有点古怪的高大绣墩上,脸色一下?子变得有点奇怪。

这?东西里面似乎填充了豆壳,一动就沙沙直响。除此之外,比起绣墩,里面似乎更像个……羊皮筏子?他才坐上去?,另一半就鼓了起来,贴近了他笔挺的后背。

叶争流笑?着比了个手势:“懒人沙发。师兄放松一点?”

向烽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但坐姿依旧笔直得像是一棵霜雪中的寒松。

将这?一切收归眼底,叶争流只觉自?己毫不意外。

当然,向烽就是这?样的人。

恪尽职守,也恪尽规则。

若向烽不是这?样的性格,他本该更轻易地理解秦西楼现在正在做什么。

但正因为?向烽是这?样的性格,那天夜里,面对叶争流手上鲜红的凤凰令,一身银甲已经被腥血染黑的将军,才会义无?反顾地冲着叶争流单膝跪地,头盔顶上的红缨随着他的动作一低。

叶争流喝了一口茶水,心中竟然隐隐升起一股挑战之意。

要知道?,她现在在做的,可是从前解凤惜都没能做到的事——

“我一直都想知道?,大师兄为?何?对师父那么笃信?仅仅是看到他的一个信物,就可以……”

从向烽的表情来看,从前应该根本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短暂的沉默以后,向烽开口道?:“师父对我,如师如父。”

他的讲述风格带着一贯的简洁,大概世上最动人的故事,放到向烽嘴里讲出,都可以被精简成一个干巴巴的三句半。

“昔年在玄衣司的时候,师父贵为?殿主,我只是一个马奴。有一天,他让我替他拿着他的烟枪。后来,师父收我为?徒。没了。”

叶争流:“……”

她觉得向烽绝对省略了很多?跌宕起伏的情节。

即使知道?对比是不好的,叶争流此时也忍不住怀念秦西楼。

要是秦西楼在这?里,她真该让秦西楼给大师兄做个示范。

以秦西楼的口才,哪怕只是个普通的早起,都能绘声绘色地说上一出“一颗豆子的漫长旅程——秦西楼拉屎记”。

但是,嗨。

叶争流忍住自?己捏一下?眉心的念头,舒舒服服地往后靠在懒人沙发上,温声道?:

“我想让秦西楼做的,我想让士卒们学会的,就是师父于大师兄你的意义。”

向烽静静地扬起眉毛,显然没能理解叶争流的意思。

“坦白的说,我想让士卒们一想到黑甲营,就像是师兄你想到师父一样。他们会感到一种?如师如父、如母如长……如你念及师父一般的心悦诚服。”

为?什么家庭一向是最温暖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