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小家伙又问:“他怎么了?”

“他去世了。”

“噢,这个我知道。”一开始胤祐对于生离死别并没有什么概念,后来才渐渐明白,生离或许还有再会的那一天,死别就是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

“我是说……”胤祐回忆了一下他刚才用的那个词:“你阿玛……你爹临终前对你说了什么?”

曹寅再次苦笑:“他把整个曹家交给了我。”

不得不说曹玺对自己的两个儿子非常了解,却又充满远见,曹寅的兄长是孙氏嫡出的长子,又先后为他生下两个孙子,理应继承家业。

但曹玺在弥留之际却将整个曹家交给了曹寅这个无妻无子的庶子,要他为嫡母孙氏养老送终,照拂兄长一家。

这是父亲的遗愿,曹寅不可能违背,于是单身汉忽然就背负起了养家的重任。

胤祐既不了解曹家的情况,也听不懂曹寅这话背后的心酸,但他感觉得出来,现在的子清一点也不像在宫里时候那般恣意和潇洒。

他伸出手,抚了抚曹寅的眉心:“我怎么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曹寅惊讶于他的敏锐,超强的共情能力大抵也是一种天赋:“哪里不一样了?”

胤祐回忆了一下他以前的样子:“没有以前那么……那么……”

他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以前的曹子清虽然已经二十好几,但身上仍然保有那种少年气,热爱吟诗作画,结交文人雅士,无论身在市井还是宫廷,谈笑间总是快意且从容。

现在的感觉反而有点向当初的纳兰,却又和纳兰不太一样。

“七阿哥!”

曹寅抱着胤祐,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往城内走去。正在此时,不远处却传来李熹喊胤祐的声音。不一会儿,人就到了他们跟前。

李熹跑得气喘吁吁,显然是急坏了,脑门上都是汗,随手擦了一把,埋怨道:“哥儿你又乱跑,可是让奴婢好顿找,娘娘都急死了。”

胤祐吐了吐舌头,开始冲着李熹撒娇卖萌:“熹姑姑别生气,我只是来找子清了。”

李熹又看了一眼曹寅,迅速移开目光:“快跟奴婢回去吧,一会儿娘娘该打你屁股了。”

一听到额娘要打屁股,胤祐立刻老实了。他先是向李熹伸出手,李熹正要抱他,小家伙又把手缩了回去,搞得李熹一阵尴尬,蹙起眉头,不知怎的,忽然就脸红了。

曹寅也没有盯着人家姑娘看的道理,于是只能扭过头去都怀里的小家伙:“怎么,七阿哥这是舍不得我了?”

“是啊!我好不容易走了那么远的路,去了那么多地方才见到你,当然舍不得与你分开。”

胤祐从来不懂得扭捏和含蓄,他对别人的喜欢都是直抒胸臆的表达,搞得人家措手不及,感动之余又叫人忍不住心跳脸红。

这时候,康熙身边的顾问行带着一队小太监四处在找人,好不容易趁着周围的火把还没熄灭,看到城墙边上的曹寅:“曹佐领,赶紧吧,皇上正宣您觐见,快过去吧,别让万岁爷等急了。”

于是,曹寅只得将怀里的小娃娃交给李熹,自己跟着顾问行去见康熙。

胤祐来到皇贵妃身旁,小心翼翼的跟在额娘后面,大气都没敢喘一下,生怕自己的屁股遭殃。

皇贵妃其实一直都有留意他的去向,知道他去找曹寅,这才没有管他。

只是皇上正往城里走,她也不得不跟着,便只能叫李熹过来寻人。

皇贵妃往后看了一眼,见他屏气凝神的站在自己身后,目视前方,看起来又乖又专注,摆出和太子同款认真脸,其实从他的目光就不难看出来,小崽子已经开始神游天外。

曹寅被顾问行带到康熙跟前,跪下向圣上行礼:“奴才恭迎圣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也半年没见到他了,现在乍一见到也差点没认出来。自打曹寅十六岁进宫担任他的銮仪卫,他们二人朝夕相处十年有余,这还是第一次分别这么长时间。

康熙本想训他两句,自己到江宁这么半天,他倒是半天不露面,跑到角落里去藏起来,还得皇上亲自派人去寻。

可见他消瘦憔悴至此,倒是不忍心了,赶紧弯腰伸手去扶他:“免礼吧。”

曹寅站起来,躬身低头,很是乖顺的站在一旁,等着听身上有什么吩咐。

“时辰也不早了,起驾,先去行营。”

皇上来到江宁,无论是内廷外廷,自然有不少官员为他打点。

康熙却把王新命等一众外臣叫来跟前:“朕此次南巡一应花销都由内务府承担,不花老百姓一两银子,你们也别费这个心思。”

他看了一旁候着的曹寅一眼:“在江宁这些日子,行营就设在织造署。”

“是。”

皇上起驾前往织造署,其他人没什么事便可以散了,只留下几位重要的官员伴驾。

曹寅一路跟在康熙身后,纳兰找机会凑过来看了他一眼:“我的天,差点没认出你来。”

曹寅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变化有这么大吗?都没人出来。”

纳兰仔细打量他:“倒也没有,容貌身量和以前差不多,就是瘦了些,不过气质变了许多,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曹寅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去你的。”

他像是又想起什么,忽然说道:“刚七阿哥寻我,梁汾就站在我旁边,听到他说了一句‘容若’,疯了一般到处寻你。”

纳兰听到“梁汾”也一下打起了精神,左顾右盼,急切的问道:“他在哪里?”

“见不到你,自然是先回了住处。”

纳兰不无惋惜的说道:“我前日在惠山,想着去竹茶炉与他相见,他却不在。”

“嗯,他去了趟庐州,见阳请他帮忙修订《庐州郡志》,我差人送信过去,他才急赶来江宁与你相见。”

“见阳我知道!”

他俩正聊着,被身后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一跳,双双回头看去,只看到唯唯诺诺的小太监赵诚,低下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身后竟然坠着一条小尾巴。

小家伙颇有些得意的抬起头:“庐州知府张纯修。”

他能说出张纯修的名字,倒是让曹寅颇有些惊讶:“你还知道张纯修?”

“那当然,”胤祐摇头晃脑,走在他俩中间,“我见过他画的兰草。”

纳兰笑道:“你寄来的那副画,我给他看过,还提起过咱们当年的自称‘岁寒三友’的往事。”

曹寅摸了摸胤祐的脑袋:“这小脑瓜可太聪明了,见过听过就能记住,就没有你不知道的。”

他越是这么说,胤祐便越是摆出一副骄傲的样子,可爱至极,仿佛脑门上写着三个大字“快夸我”!

曹寅又笑道:“就是在我跟前来回走了好几趟,不然呢是我了。”

胤祐嘟嘴:“你就不能把这事儿忘了吗?”

“那可不能忘,我得记你一辈子。”

他们三个虽然有意压低了说话声,但还是被走在前面的康熙听到了,忍不住转过头来瞪了三人一眼,没说话,用眼神警告他们安静一点。

于是三个人就像忽然被施了什么法术,齐齐闭了嘴,纳兰和曹寅继续跟着皇上往前走,胤祐悄悄地回到额娘身旁。

织造署后面的院子原本是曹家居住,康熙也不是一时兴起要住在织造府,来之前就定好了的,因此他们早就将院子腾出来,收拾妥当,等着迎驾。

康熙刚一走进院子,曹家一家老小就跪下来给皇上请安。为首的是曹玺的遗孀孙氏。

康熙立刻上前将人扶起来:“孙嬷嬷快快免礼。”

孙氏是他小时候的保姆,那些在宫外避痘的日子,正是孙嬷嬷和王嬷嬷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陪伴,才让他失去父母关爱的同年不至于那么凄苦。

孙嬷嬷?胤祐歪着头想,自己的奶嬷嬷也叫孙嬷嬷,不知道与这位孙嬷嬷有没有什么关系。

康熙特意邀请孙氏一同用晚膳,期间关心她的身体,曹玺临终前后的一些事情,得知这位前任江宁织造去世前扔在辛勤工作,颇为感慨,隧命他的内大臣前去祭奠曹玺。

这不仅是皇上褒奖曹玺勤勤恳恳的工作,也是对曹家莫大的恩惠,看了保姆孙嬷嬷的面子,自然也是他对曹寅这个近臣的恩宠。

晚膳之后,时辰也不早了,康熙便让孙嬷嬷以及曹家一种老小下去休息。

康熙本还要召见几位大臣,了解一些当地官员的情况。

曹寅却在一旁劝他:“大家在城外迎驾就已经站了好几个时辰,几位大人年事已高,明日还要伴驾,皇上就放他们回去休息吧。”

康熙颇为不满的看他一眼:“朕也没让你们站那里几个时辰干等着,是你们这些地方官自作主张。”

曹寅讪讪的站在一旁,他也不是这里的地方官,不知道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一日长途跋涉来到江宁也是够辛苦了,第二日还得登雨花台。康熙倒是经历旺盛,就跟不用睡觉一样。但别人也经不起这么一天十来个时辰轮番折腾,尤其是太子,毕竟年纪还小,需要保证足够的休息。

于是,万岁爷也只好作罢,今日就到这里,大伙儿回去好好休息,他还要看看奏折,翻几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