鴏常扬起眉梢,不知想起了什么,从闷笑转成了大笑,眉宇间一派写意风流。他随手拿了根灵草放在口咬了一口,嫌弃地撇了撇嘴,随后步走到了离渊身边。

“喂,离渊,还记得你第一次去凡间的时候,唔,也是我们带着你的吧?那时候……”

他本以为离渊还会保持沉默,让他一个人说下去,本来嘛,鴏常也习惯了这样自娱自乐。

熟料这一次,离渊竟是破天荒的没有继续沉默。

“并非如此。”

本在俯身观花的白衣帝君直起身,迎着鴏常惊愕的目光,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

鴏常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糊涂,顺着追问道:“什么‘并非如此’?”

离渊看着他,嘴角似乎向上勾起了些许弧度:“当年,并非是我第一次下凡。”

这笑容里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恰如一夜春风暖阳忽来吹灭冬雪,转瞬即逝,徒留虚幻缥缈的温柔。

就连鴏常也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他揉揉眼,再看过去时,却发现离渊又变成了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

鴏常直觉其大有章可做,他连忙又问道:“难道是你以前自己偷偷溜去凡间过?——不对啊,就你当初那温温吞吞的性格,哪怕是我们带着你下凡,你都曾犹豫不决,生怕踏错一步……”

鴏常没把话说完,这是他们二人的默契。

那时的离渊实在处境糟糕,上任天帝对其‘真爱’之人所剩下的小儿子极尽宠爱,而天后又是个脑子拎不清的,成日沉溺于情情爱爱。

落得个小离渊,没人疼没人爱。

那时鴏常就觉得,虽是天帝之子,可这个小仙君简直过得比自己这个孤家寡人还要可怜。

后来渐渐相熟,鴏常才终于见识到这个传说的‘小可怜’在温润仙君皮囊下的狠戾与果决。

离渊有着超乎常人的坚韧,凡是他下定的决心,便一定会做到,绝不会途放弃。

天地万物在他眼不过一盘棋局,厮杀惨烈故而才能博得生机,从来落子无悔。

这就是鴏常眼的离渊。

强大理智到近乎不近人情。

“所以我很好。”鴏常捋了捋自己的袖子,嗤笑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哪位大能,竟是可以将你这出尘绝艳、纤尘不染的神仙拉下凡尘不成?”

这本是戏谑之语,谁知离渊在听见这话后,身体竟有一瞬间的紧绷。

‘你该不会从未下过凡间吧?’

‘你说脏?凡间可一点都不脏!有很多有趣的事情!’

‘所谓爱恨恩怨皆是天下之大趣事,即便是神仙也各有偏好,又为何要要求凡人也清心寡欲,活得像是你们这般无趣呢?’

……

荒唐的记忆一瞬间纷至沓来,那人的声线和面容都已十分模糊,可这些话语却仿佛被人刻入骨髓般,忽近忽远地在脑回荡。

从焚天归一牢的回来后,离渊脑总会闪现过一些片段。

有曾经他触怒上任天帝,被罚去白头山断臂之崖思过。

有曾经遭人算计,被囚禁于无妄之海。

有曾经他见识神魔大战,独自一人看尽人间惨景。

……

离渊的记忆告诉他,是他一个人趟过了刀山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