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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虽是白日,但不知为何,灰云压压,看起来有几分阴郁,约莫是因为下了雪,荀玉卿喝了口酒,半靠在长椅上,探身往悬崖下瞧。

雪下了好几日,连绵的山脉都覆盖了一层白意,倒是有几处树木山石未被掩盖,看起来像是一幅画。不过荀玉卿倒也没有太大的雅兴吟诗作画——再者他也没有这个文化,酒很香,也很醇厚,只是稍稍有点辣口,荀玉卿喝了两口,只觉得热气从身体里发出来,整个人都暖和了许多。

荀玉卿把腿往椅上一搭,头昏昏,人熏熏,虽是一个人,却也觉得格外惬意,他歪头靠在支撑亭子的红柱上,晃了晃手中酒壶,酒水还剩半壶,滴咚沉响。

这两天天气越发寒冷,新年时近,苏伯在山庄里忙前忙后,带着十几个仆人将整个山庄清洗了一遍,又把器具都擦洗一番,每样兵刃取出打磨一番,前不久太阳好,还把岁寒山的藏书全拿出来晒了晒。

荀玉卿抬头看了看灰云,叹了口气。

苏伯那么精明勤恳,怎么就忘了把岁栖白也放到书架上晒一晒,免得他长虫子。

诚然,岁栖白实在是讲情话很有一套,不知道是不是洗点重来了,荀玉卿很快发现,岁栖白话是讲得很真心,但是人也是照样木头的不行,红梅白雪,这年头就算没有电影跟游乐园,也可以赏月赏梅嘛。

只会关键时刻才讲好听话,但是平日里头该木头还是木头。

荀玉卿趴在栏杆上叹了口气,懒洋洋的想起岁栖白拿着小铲子铲雪的模样,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悄悄侧过身子想:罢了,谁叫我喜欢他呢,他是个木头,我本来也就知道的。

这一日没什么太多的事,荀玉卿随手将酒壶放在小桌上,长腿一抬,便要躺下去时,忽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玉卿。”

这声音实在有些耳熟,但与荀玉卿记忆中的那种欢快雀跃,却大有不同。

卜旎天性是个自由奔放的人,他许多时候做事情只看心情,不看结果,可是每每在荀玉卿的面前,他却都觉得自己像个呆子,还是个笨拙无比,没头没脑,连话都说不好的笨蛋。

“你……”荀玉卿侧过身来看见卜旎,有些吃惊,“你怎么在这儿?”

荀玉卿自然是知道卜旎要来的,本来意无涯就已说过,但是这会儿下了大雪,雪厚路险,岁寒山庄本就是在山上,他还以为会过了年才见着卜旎,或是雪浅一些后再来。纵然来了,也应当是递过拜帖,有弟子先来禀报。

这样无声无息来了,定然是没经过前门,那就等于私闯民宅。

“我……我让意无涯告诉你,我要来找你。”卜旎看起来有点惊慌失措,他茫然道,“难道,难道他还没有来吗?”

荀玉卿摇了摇头道:“不是……”他话音还没落,就听得底下喧哗吵闹,便走到长廊上看了看,发现是许多弟子在底下巡查,他便知定然是卜旎的潜入惊扰了人,心下一动,当即有了决断,转头道,“你在这里等我。”

卜旎自然乖乖点头,老实的坐了下来。

没等荀玉卿走下楼梯,岁寒山已来了,他将弟子们驱散,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荀玉卿,微微笑了笑:“酒还有吗?”他好似永远都是这样的温柔体贴,从来不会叫任何人难堪,“朋友来了,应当要好好招待。”

“岁伯父……”荀玉卿的声音有些发哑,他知道岁寒山定然已经知道卜旎的到来,但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这么大度,不由得尴尬起来,“他……他……我的朋友是个苗人,他不太懂中原的规矩。”

这句话说来,荀玉卿都觉得没有底气。

岁寒山抬了抬手,从他袖中游出一条雪白小蛇来,盘在他的手腕上,温顺可爱的像是只宠物。荀玉卿对这条蛇很熟,在他跟卜旎因为神女像躲避追杀的时候,这条小蛇实在是出了不少力气。

但正因为如此,荀玉卿才明白这看起来可爱无辜的小蛇到底有多么毒,他的脸不由得微微发白。

岁寒山缓缓笑道:“见到这位小朋友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就算他不是苗人,中原之广,天下之大,奇人异事也多得很,不妨事的。”他居然还伸手稍稍摸了摸小蛇的头。

“他……他还放出了毒蛇来。”荀玉卿哑然道,他几乎没有任何理由去解释跟阻拦岁寒山了。

他在意无涯那事上就知道卜旎是什么样的人了,可是……可是这里是岁寒山庄,卜旎居然……

“啊——你别误会,它只不过是在这楼梯下看门的。”岁寒山缓缓道,“否则也不止是这么一条了,我想你的这位朋友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重要到不希望有第二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