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早开了锁,她推门进去,屋里落了点细尘。满间屋就那么几样家具,一目了然,能藏东西的地方闭着眼也能猜出来。
那孩子爱抄诗,爱仿着坊间名曲的韵律和节奏写诗。
顺着衣箱往下摸,几册诗集果然都藏在箱底。
字迹是认认真真的簪花小楷,形骨绵软,顿笔总是轻得连不住。
华琼点起灯,捧着那几本诗集一页一页翻看,都是东边圃田泽传出来的名句,稚龄孩子不知意思,什么朝朝暮暮相思、彩笺落了烛泪、胡笳悲切歌断肠……
听懂听不懂的全往上抄,相思里掺着点苦,艳词里头和着点悲。
圃田泽边多的是这种曲词,眠花宿柳的士子卖词,青楼妓子谱了曲唱——不明快,不向上,跟十二三岁的少女半点干系也无。
华琼看着过两回,只觉啼笑皆非,让荼荼别再写这样的词了,叫人笑话,说你该好好念书,将来能写出更好的诗词。
她心眼小,始终记得那丫头冷冷睇着她,不知从哪儿学的翻白眼,脱口而出的是“你这抛夫弃子的贱妇,凭什么教我识道理?”
——棒槌。
打那以后,华琼再不想见那棒槌了。
她悖着封建礼教,和离了,回娘家了,开门做起了生意,生意越做越大,跟百八十个男人把酒言欢,商行天下,活出这时代一个女人不该有的样子。
只是心里边,到底没硬结实,被骂了是要记仇的。
义山来斡旋过几回,她想着没事儿,没撑个笑脸去哄小孩。想着小丫头气性大,长大了明白道理就好了,派人在唐府看着、银钱送着,能有什么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