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希宠荣河厅献瓦 受屈辱关吏投缳

今关部以势焰相逼,父亲贪利卖儿,这是宁死不辱,望哥哥设法救奴则个。"笑官也凄然下泪道:"这是你我私情,教我怎生设法?且事生仓卒,尤难挽回。方才略说数言,我看老伯是一定不依的,只索你且从权,我们再图后会罢。"小乔大怒道:"始辱终弃,已非君子之居心,况式好方新,便出此等不情之语,奴恨有目无珠,君宁问心不愧?奴即一死以报从前错爱之情。"言毕,跳出怀中,以头触柱。笑官忙一把抱住,再三的赔不是,安慰他道:"有我在此,你且放心,晚上定有计较。"也云已吓得呆了,恐怕有人撞见,忙做好做歹的扯他,自后门出去。

笑官担着一腔愁闷,心上就像千百个胡蜂攒来攒去的一般。

不多时,必元进来,告诉笑官道:"方才的话,小弟实属没法,只得应允,定于初十日过礼。弟弄了这个苦缺,实在转运不来,将来署了盈库,就可奉还世兄之项。"笑官料道事已难挽,只得说道:"银钱小事,老伯倒也不必提起。侄于明早告辞回家,预先禀过。"必元道:"暂住几天,候小女出门,然后回府罢。"笑官道:"已经住久了,明早一定要回去的。"必元去后,笑官无情无绪的等到更深,也云走来道:"今晚不必进去了,小姐自到这里来。我看他那样儿,像是断不肯到关部去的,少爷须要狠狠的劝他回心,万一闹起事来,恐怕大家不便,我做梦也不晓得他有这等烈性,若早晓得,最不敢撮合此事了。"约到三更时候,小乔也不晚妆,乌云乱挽,粉颊余悲,泪人儿的一般走来。笑官忙替他拭去泪痕,搂着他劝道:"妹子是知书识字的,那破镜重圆的故事,古今很多,务必权时过去,待我慢慢的设法救你出来,断不可执一之见。"小乔道:"我也没有乐昌公主的福分,那侯门似海,去了怎么还想出来?我也晓得哥哥实是出于无奈,不敢怪你薄情,只是从今夜相见以后,妹子的魂灵永远跟着哥哥罢了。"笑官道:"那个断使不得!这不是你爱我,井且是你害我了。"小乔道:"怎么我死了就害起你来?"笑官道:"那海关的威势,那个不知,你若为我丧身,他难道不要查明缘故?这也云又熬不起刑法,万一说出真情,岂非’因奸致死’,送我一条性命?我爹爹单生我一人,妹妹须要怜念。"那也云也哭告道:"奴家伏侍小姐,并不敢得罪,求小姐救奴贱命罢!"左劝右劝,劝得小乔有三分转意,说道:"奴为着哥哥强颜受辱,不知哥哥有何妙计,可以使奴再见哥哥?"笑官道:"昆仑押衙之辈,世上不少其人,我拼着几万银子,散财结客,或者有个机缘,只是水中捞月之想,妹妹还须忍耐二三年。"小乔道:"苟可重逢,两三年也还不久,只怕奴家命薄,不能伏侍哥哥,你我还须望天拜祷。"真个二人拜祝了一回。笑官取腰间所挂琪璧,拿在手中,祝道:"我与乔妹妹如果后会有期,此璧掷地碎为两块;若是此后无缘,则此璧零星碎散。望赐灵应。"说毕,即用力掷下,却好好的分为两半。笑官大喜,将一半自己系着,一半付与小乔,说道:"此即你我之镜,妹妹珍重收藏。"又分付也云道:"小姐若迸海关,你须同去伏侍,还好不时劝解,将来我另眼相看。"也云跪下道:"奴蒙少爷辱爱,自当勉效微劳,日后还求少爷收用。"笑官扶起道:"这个自然。"解衣就枕,欢少悲多。正是:今夜今时别,伤心欲断肠。

巫岫云阻处,那复见襄王。

请问:这赫关差虽是骄淫,如何便晓得乌家有女!却也有个缘故:从前那个老举阿钱,被必元打了一顿,心上很不耐烦,后来选入海关,因老赫问他广中的美女,他就把乌小乔说得天花乱坠,竭力保举一番。老赫那里晓得,属官之女不可为妾的理,便与家人马伯乐商量,马伯乐逢君之恶,一力担当。假如乌必元果能强项,也好正言厉色,明白开导一场,老赫又管你不着,难道怕他来硬摘了木戳,斫了脑袋不成!无奈这势利小人,就是海关不要,他也巴不得自己献出,况且有人来说了一声,自然双手奉送。这样看起来,不是做书的格外生枝,半是岱云的果报,半是必元自己无耻。

老赫收拾了几间院子,到了日期,一顶小轿、四盏官灯,把小乔抬进。老赫已是半酣,醉眼眬的一看:眉分新月,眼含秋水汪汪;脸似夭桃,颊带露珠点点。纤腰一搦,轻盈掌上之珍;莲瓣双钩,绰约云中之步。岂是巫山窈窕,行雨才来;应怜出水芙蕖,污泥着恼。虽觉泪容惨淡,偏教媚态横生。

老赫赞道:"果然与众不同!"众姬拥入香房,那也云却一步不离的伺候,暗暗告诉小乔道:"小姐已经破身,停刻须要仔细照应,不可使他看出破绽才好。"小乔是拼死之人,不过为着姓苏的暂活,那里听他的这些言语。一会儿,老赫进来,众姬退出。也云上前磕头,老赫道:"你是向来伺候新姨的么?"也云道:"小的是乌老爷新近挑来伺候的。"老赫道:"这老乌很会巴结,你且出去吧。"也云带上房门自去。老赫扬起帐子,小乔却和衣睡下,扯他起来。小乔自知难免,只得宽下衣服,朝里而睡。老赫趁着酒兴,扳将转来,贾勇而上。小乔觉得他身上粗糙,也不甚理他,谁知玉杵乍投,急将两手支撑。老赫那管死活,一往狼藉,直至绿惨红愁,方才云收雨止。

一窗红日,老赫才肯起身。那伺候的丫头、姬妾早已拥进一群,老赫分付小心伏侍,叫小乔新姨,班列品经之下。自己踱了出来,走至书厅坐下。跟班呈上一个禀帖,老赫拆开看去:惠州汕尾口书办董材跪禀大人钧座前:禀者:小的于嘉靖十二年十月,充当汕尾口书办,于去年十一月交卸,共该解额税银十三万五千二百四十三两三钱一分,陆续解过银十二万四千九百四十二两,馀该解银一万零三百零一两三钱一分。即奉差催,于本年二月廿八日趱办齐集,廿九日在陆丰县佥批起解。

三月初四日,至海丰县羊蹄岭左侧,陡遇洋匪五十余人蜂拥前来,手持刀铳器械,抢劫饷银及行李等物。陆丰县添差及夫役人等,均各骇散。小的现被刀伤左臂。窃思洋匪肆掠,以至商贾畏缩不前,正额税银每多缺数,乃胆敢横行内地,劫去饷银,罪恶已极。

伏乞大人咨明抚、提二宪,发檄各营会剿,以完国课,以慰商民。除赴海丰县报明严缉外,理合据实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