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帝觉得陈元嘴欠极了,有种拐跑他儿子的得意样,让他这个老父亲哪里受得了,真是不杀他不足以解恨,可肉眼可见的李稷稀罕他,不想惹儿子难过,便只能忍着气认了,不求别的,只要让李稷高兴就够了。

李稷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他这个父亲比谁都清楚,清楚到连李稷被冷宫送饭的太监踩了跟手指头他都知道,想他一个帝王,表面看着风光,实则不过空有头衔罢了,他连做个决定都要经过两位丞相的同意,甚至连跟什么人成亲都要听从他们的安排。

他自小在冷宫中,九死一生,到十岁被陈赵两臣从冷宫带出,稀里糊涂登基,成了看人脸色的傀儡皇帝,想夺回实权,可孤立无援,他深知弱者难存,只能忍辱偷生等待来日,他暗地里偷偷训练暗卫,悄悄招募一些地方忠臣,暗暗拉拢身边的宫女太监,后来东山书院的院长跟他成为了挚友,书院便成了自己光明正大训练兵丁的地方,随后又在陈赵两家安插自己的心腹,一切在他认为都以为顺利进行之时,江行舟出现了,人如其名,在他大江大浪的人生中出现,那样的美好。

他自小身子不好,许是在冷宫落下的,等登基后,每日国事繁忙,身子更是越来越差,那天是他在御花园病发作痛到近乎昏厥,被路过的江行舟救下,他记得自己被紧紧抱着,怀抱不算宽厚,却很安全。

他记得在他慌乱抓住他手的时候,江行舟对他说:“别怕,有我在。”

那年他十八,江行舟十七,在他觉得要死的时候,江行舟出现了,自此,便再也忘不掉,直到这么些年,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那人手的温度,永远忘不掉那句“别怕,有我在。”

从没有人对他说过那样的话,这世上只有江行舟。

正因为那句话,他便陷进去了,每日想着盼着见他,甚至装病,点名让江行舟来问诊。

日子久了,江行舟成了他的专属大夫,甚至留他在房里过夜都是常事,等他表明心意,原以为会吓到江行舟,却不曾想,他对他早就动了那样的心思。

你喜欢的人,恰巧也喜欢你,情爱这等事上没有比这更让人欢喜的了。

原以为在这世上终于不再孤单,可他万万没想到江行舟是誉王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那瞬间的真相,让他心口狂疼,难以言喻的寒心。但当群臣要他杀了江行舟时,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保他。

但一桩桩一件件恶向他们俩投来,尤其是当他们的关系闹的沸沸扬扬,那恶言恶语仿若裹着毒液的长刀向他们挥来,他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便是把江行舟关进冷宫。

江行舟长得极漂亮,尽管知道他是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小混蛋,可还是对他着迷。每日除去朝堂之事,便是牵挂他,

尤其是在知道他怀了身孕,恨不得杀光所有阻碍他们之人,可他却只能空想,为此,时常在自我懊恼泄气中度过一夜又一夜。

后来,江行舟生下李稷,他们俩便齐心合力要保这个孩子;对李稷冷漠是江行舟提出来的,为了锻炼他的冷漠;让宫女太监欺负李稷还是江行舟要求的,也是为了熬炼他的恨;甚至在面对诸臣的时候,江行舟主动提出赐白绫自裁,还要李稷亲眼目睹他被人勒死,就让六岁的儿子真真切切地看着,直到死也不能忘记他这个爹死的代价。

江行舟用他细作那一套熬炼自个的亲儿子,他这个父皇一直颇为反对,偶有机会偷去看他们父子,还落的埋怨,江行舟性子凉薄,不好说半点软话,即便是心里爱的再深,口上也死不承认,每每两人都闹的不愉快。可他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怕连累他,故而就狠着心疏远他,他轻看了他这颗真心。

也轻看了他这个当父皇的心。

惠帝回过神来,想起江行舟,他心口便痛,无法诉说的苦侵袭着他。他将那个锦帕攥紧了贴在心口,这是他送给江行舟的,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人却当宝贝。

惠帝长吁了口气,缓缓看向陈元,面沉如水地问:“你知道朕的本名叫什么吗?”

陈元稳稳心神,实话实说:“不知道。”

惠帝目光阴郁,压着怒说道:“李忍。”

陈元“哦”了声,略微停顿,便拍了句马屁:“好名字。”

惠帝不大喜这名字,听他这么说,当即暴躁:“好个屁!”

陈元:“……”

惠帝明晃晃的不高兴,看着陈元,又想到些什么,不由地一个念头从他心里升起,他想:若是杀了陈元,那孩子该挺的过去吧。

他双目寒冷地盯着陈元看了一会儿,想像了一下李稷失去陈元的情景,不自觉地拧了眉,他已经让李稷哭过太多次了,怎舍得再让他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