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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知国不会破,家不会亡”的信念,身在敌营里,大不了就是老子一条命舍在这儿,不悲壮,也不必故作豪迈姿态,轻松地讲讲故事,逗你们玩。

他们知道国力强盛,知道膏粱锦绣能作养出美人无数,知道山林禽畜富足,知道国库修得起一万座金身佛,所以敢想也不想地张嘴浑说。

这无知的、浅薄的想象,是煌煌盛世中的百姓才敢想的。

别说蒙古几十万精兵,连一身甲胄都凑不齐的西辽兵眼里都是泛着绿光的。

耶律烈摩挲着膝头,沉默听着。

这流亡的十年,起初他想要复国,想要积蓄力量,从和林格尔一路杀进元大都去,把那些贪婪的畜牲削成人棍,一把火烧干净,告慰父母兄弟在天之灵;

后来,他想联络旧部,将散在草原上的各部收拢,重新建国,尝尝当真正的汗王是什么滋味。

这念想像待宰的肥羔,今儿被挫折砍一刀,明儿被困苦砍一刀,一刀一刀片成了个骨头架子。

有些时候他看着乌都,看着草原上磕着头跪拜圣子的流民,吃着流民温顺地献上来的食物。

甚至会想……

我只想要一片安稳的、富饶的土地,带着族民活下去。

而今,才知他端着稀粥、啃着马肉、为抢一口盐巴要去巴彦淖尔跟西夏人动刀的时候,盛朝的皇帝坐在遍地黄金里,搂着美人念佛经。

这是比“蒙古有二十万剽壮骑军”更响亮的一巴掌,却也是更让人热血沸腾的一巴掌。

耶律烈舔了舔唇上崩裂的血口,仰头灌了半罐马奶酒。